等等,他為什麼要說又?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青年的身份,竟然是鐘翠微的未婚夫!
所以他應該是叫做——
“秦昭願。”
孟辰緩緩說出了青年的名字。
在孟辰喊出他的名字後,秦昭願眼睛驚喜地一亮,可又顧慮着不能在孟辰面前太過失态,便隻矜持地抿唇而笑,那眉眼卻攢着春水似的柔意,秦昭願輕輕道:“嗯,哥,我在這裡。”
“你半夜來我這兒做什麼?”
“我來找你。”不止眼角,他臉頰上也掠過羞赧的飛紅,但秦昭願仍是坦率地回視孟辰,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怕白日人多眼雜,你不肯見我,就隻好趁着晚上再過來......晚上,隻有你我,或許你就願意對我說心裡話了。”
......越來越怪了,這是跟大舅哥說話時該有的分寸嗎?
秦昭願和鐘良玉的關系是不是太過親近了?
孟辰正在暗自琢磨這複雜的戲碼,試圖理清這其中不為人道的關竅,秦昭願卻一聲招呼也不打便傾身靠過來,眉心對着眉心眼對着眼,孟辰費了好大勁兒才算壓住了本能反應,沒有當場暴起一腳把這位尚未過門的妹夫踹出三丈遠。
可他脊背依舊是不易察覺地繃緊了,孟辰一動不動,淡淡道:“又怎麼了。”
“我好高興,哥,我真的特别開心。”
秦昭願握住他沒受傷的左手,将那冰冷的掌心放置在自己燙熱的心口,秦昭願眼下桃色更重,幾如醉酒癡迷,他緊貼孟辰,閉目,語氣虔誠地道:“我原以為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再原諒我,可是呢,哥,我的想法不會變......我不在乎這個村子會成什麼樣,哪怕末日來臨山崩地裂,我也隻會娶我想娶的人,哥,哪怕要你一輩子都恨我,我此生,也隻會——”
他頓了一下,垂眸無所謂地笑了。
“——娶你為妻。”秦昭願微笑道,“我愛慕你多年,心裡眼裡除了你别無他物,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想方設法爬到你身邊,你趕我走,把我的骨頭盡數打斷,把我眼睛挖出來耳朵藥聾了,我也還是能感知到你的方向,聞到你的味道,你擺脫不了我的。”
何等真摯的發言,催人淚下,感天動地,何等誠懇,何等深情,何等......何等神經病......
孟辰:“......”
這年頭神經病是紮堆出現嗎,怎麼哪兒都有這種腦子搭錯弦的瘋子啊!
孟辰想抽回手,秦昭願沒放,灼灼盯着他,孟辰又用上力氣抽了一回,秦昭願這才依依不舍松開他。
“婚宴照常舉行,一切照原計劃行事。”孟辰不顧秦昭願頓時焦急起來的神情,平靜地道,“情愛,欲求,為貪圖這種一時之樂帶着整個家鄉去冒險,秦昭願,秦家可真是生了你這麼個好兒子。”
“可翠微不也一樣嗎,她不也和你那個廢物弟弟攪合在了一起嗎!你别以為我不知道,最迫切需要這場婚姻的不是别人,就是鐘翠微,她違背了對婉娘娘許下的諾言擅自與人苟且,大概現在已經快被詛咒反噬死了吧!”
看來秦家作為村子裡另一大家族,情報能力不容小觑,鐘翠微那院子嚴防死守固若金湯,竟然也能被秦昭願一語道破她的現狀,孟辰驚訝了一瞬,又立刻放松下來。
孟辰道:“既然秦家也對鐘翠微遭遇的厄運心知肚明,那話就更好說了,詛咒就擺在大家眼前,不聯姻隻有死路一條,婉娘娘是不會放過你和她的,鐘翠微此刻有多痛苦,來日你也會擁有相同的命運,明知如此,你還要堅持嗎?”
“......”秦昭願定定注視他,“哥,你是在擔心我嗎?”
孟辰:“......”神經病的思路就是廣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而秦昭願霍然站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孟辰也下意識跟着他站起,正想問這又是突發奇想到了什麼,就被秦昭願用盡全力抱住,那雙臂锢在他腰後如同鐵打的鐐铐,以至于這個本該溫情脈脈的懷抱,竟讓孟辰生出比單槍匹馬面對婉娘娘時還強的危機感,可他沒來得及掙紮,秦昭願就果斷放開他,并往後退了一步。
“我會把全部都處理好,哥什麼都不需要擔心,都交給我吧。”
“不是,你到底——”要處理什麼啊?
孟辰不喜同人親近,更不喜被人掌控節奏,可遇上秦昭願就通通亂了套,秦昭願立在門邊,他與鐘良玉相比又是另一種風情,那月光在他深深勾起的唇角描摹,一雙眼就此沉入黑暗,秦昭願固然是俊美的,可那俊美之中無端藏有幾分叫人膽戰心驚的陰郁,與偏執。
他又似想起什麼,轉身來認真地道:“哥,你記得明天一定要處理手上的傷,我也會給你送幾包藥,你煮了喝下去,嗓子能好得快些,還有......”
“還有什麼?”
有那麼幾秒,孟辰以為時光停滞了,可其實不是那樣,時光還在向前一分一秒地流逝,隻是秦昭願那冷漠的神情,讓夜風與廊下成海的紅花,都成了無足輕重的陪襯,萬事萬物都在陷落,隻留這異常柔和,異常狠厲的話語,在午夜擴散回響。
“還有。”他輕描淡寫道,“那些敢傷害你的東西,我希望它們能明白,死是最慈悲的懲罰。”
秦昭願的視線若有若無朝那空白的神女圖上斜了斜,繼而最後凝望孟辰一眼,他退出門外,與蒼涼月色融為一體。
而直到這一刻,孟辰才發覺,秦昭願全程沒有問究竟是誰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