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不怕元白上門要人,他隻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見血,元白若執意求死,孟辰不介意送他一程。
可就在回到住處的當晚,孟思佩緊鑼密鼓發起高熱,她渾身滾燙,更是不時發出呓語,孟辰想帶她去醫院,孟思佩卻輕輕扯住他的衣角,她聲音那樣微弱,孟辰不得不把耳朵貼在她幹枯的嘴唇上,才能聽明白她的意思。
“醫院......治不好......”她斷斷續續道,“已經去過......好多次啦......”
孟辰緊緊皺起眉,他一遍遍為孟思佩用冷水打濕的帕子擦着身體,卻無濟于事,而孟思佩于昏睡中勉力睜開燒得通紅的大眼睛,夜深人靜,她忽的笑了。
“爸爸,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麼秘密。”
“小時候,我其實一直,一直都很想生病......因為我隻要生病,你就會陪在我身邊,哪裡也不會去......”說着,她眼底還是沁出淚,彎彎曲曲流進鬓發裡,“爸爸,其實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是個害人精,是累贅......爸爸,爸爸......”
“别說了,睡吧,養養精神。”
孟辰把孟思佩的手塞回被窩,在炎熱的夏日生病本就最為難熬,孟思佩眨也不眨地看他,像是怕錯過這一眼就再也沒有以後了,她手指糾纏的力度那麼輕,卻讓能力戰畫中鬼的孟辰也放棄了與她相抗的念頭,他回握住孟思佩,側身坐上床,枯坐一宿。
黎明前孟思佩的溫度總算退了下去,能吃得進一些食物了,孟辰原以為這是事态有所好轉,可到了第二天晚上,高燒再次來臨,如此反複,孟思佩一天比一天虛弱了下去。
【是的,你的女兒降世即為陰胎,本不容于世,是你從死神手中一次次将她奪回,但這回要取她性命的不是外界襲擊,而是她體内來源不明的怪病,你能戰勝鬼怪,卻不能戰勝命運。】
【能救女兒的,隻有知曉一切秘密的元白,當初正是他邀請你參與計劃,要與你分享世間榮耀——可你怕元白,你發自心底恐懼那個如妖似魔的男人,所以在孟思佩出生後你就從元白手裡偷走了她,你起初認為你是想竊取唯一一次的許願機會,但這麼多年過去,你不得不承認,你隻是想找個理由,從元白身邊逃離。】
【這次回到别墅,你的目的是找到救女兒的辦法,但元白的說辭打亂了你的計劃,七日太短,你不能讓女兒留在那樣危險的地方。】
【難道無論怎麼選,女兒都隻有死路一條嗎?】
【任務六:殺死元白,終結儀式。】
看到這裡,孟辰不由自肺腑長長舒出一口氣,有塵埃落定之感,到了第六天孟思佩病得頭都擡不起,半日水米不進,她蜷縮起來睡在孟辰身邊,照這個趨勢下去,明日孟辰就可以聯系殡儀館了。
看來還是那個獻祭的儀式在作祟,就是沒有任務六,孟辰此刻也會動身去尋元白,但這具身體和元白不愧曾是志同道合的伴侶,孟辰心念一動,那扇聊勝于無脆弱的木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噔、噔、噔。不疾不徐,很難想象光憑腳步就讓人感受到優雅是個什麼境界,可事實如此,猶如出沒在夜色裡的黑貓,有着一身柔滑皮毛,它在飼主腳邊打轉,溫順的動作裡藏着有朝一日終将人掏心掏肺的惡念。
在元白敲門前,孟辰就冷着臉打開了門,元白驚異半秒便柔柔笑了:“阿辰,你和我真是心有靈犀,你知道我來接你啦。”
說罷便想進屋,孟辰腿一擡将他攔下,元白見狀似乎是有些無奈,仍是好脾氣地和孟辰商量:“你需要我,不是嗎,你是需要我的,阿辰,為什麼總要急着拒絕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是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他意有所指朝着孟辰背後投去一眼,孟辰下意識偏過身體擋住床上昏睡的孟思佩,這屋統共就十來個平方,元白隻消一眼就把布置瞧個分明,但元白的視線僅在孟思佩那因高燒而潮紅的面上一頓便移開,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孟思佩死活,反而一時很難接受孟辰這些年竟住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中。
以至于再開口時,元白語氣有壓抑不住的心疼:“阿辰,縱使是你要同我賭氣,也不該這樣為難你自己。”
他竟不顧孟辰阻擋,硬生生向前邁步進了這扇門,元白雖生得美貌,那股要一頭撞死在南牆下的瘋勁令孟辰也要皺起眉回避,進了屋看得更真切,元白神情越發哀戚:“同我回去吧,阿辰,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不要再生氣,也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如果不是孟辰還能聽見孟思佩在艱難痛苦地喘息,他真要以為此情此景是有情人花前月下上演重歸于好的戲碼了。
孟辰單刀直入:“孟思佩生病了,你知道怎麼治。”
“……果然。”
“果然什麼。”
“果然,你心裡最記挂着的還是陰胎,我放下儀式來尋你,對我你是不聞不問,反而這麼個不人不鬼的東西,你倒上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