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若木的消息，葉何深深地蹙起眉。

除了群聊之外，若木還私聊回複了葉何的消息，說這個帖子有可能是真的，她會處理。

葉何回了個好，然後打了一串話，可臨到發送，還是删掉了。

若木那邊肯定還有很多事，還是暫時不要打擾她了。

他選擇點開通訊錄，給韓明亦發信息，詢問道：“地震的影響很嚴重？”

韓明亦過了半個小時才回複他，不過不是信息，而是一通電話。

“喂，葉何。”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嚴肅。

葉何單刀直入：“明亦，若木說扶桑不告訴她占蔔的結果和結論，說明這件事很‘重要’，對嗎？”

韓明亦沒有任何猶豫：“對。”

葉何深吸一口氣。

韓明亦說過，晉扶桑需要遵守“渎則不告”的規定。他蔔算出的結果越“重要”，越容易對外界産生不可磨滅的影響，他就越是不能告訴别人。否則，他會受到比其他破異者嚴厲十倍百倍的天罰。

之前，扶桑是有過進行了占蔔卻沒有給出結論的表現的。去天佑村之前，他曾占蔔天佑村的異事因而産生、如何解決，占蔔的結果是《坤為地》變《水地比》。

那一次，他隻蔔卦，沒解卦，是韓明亦和晉若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進行解讀的。

天佑村的事情牽扯全體村民，往深遠處考慮甚至涉及跨國的婦女拐賣群體。在那樣的情況下，扶桑都給出了蔔卦結果，隻是未作解讀。

這一次，晉扶桑卻連占蔔的結果都沒告訴若木。

女幾山地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韓明亦：“我剛才和若木聊了一陣。她說扶桑這次是焚香觀象起卦的，這是隻有扶桑才會的蔔筮方法，所以即使她在旁邊，也看不出卦形。算完之後，扶桑什麼都沒說，但是表情很嚴肅。若木說很少看見他這副表情。所以她跟我都覺得，這次的地震可能會導緻很嚴重的後果。”

聽着韓明亦的話，葉何聯想到之前在講經堂扶桑給自己算卦的時候，讓他點了三柱香。那應該就是“焚香觀象”的起卦方法。

葉何問：“會有多嚴重？”

韓明亦：“不知道。不過我們猜測，扶桑帶領青雲觀好幾位道長去參加災區救援隊，可能就是為了防患未然，提前減輕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葉何想了想，問：“扶桑不能說出占蔔結果，但能對事件做出幹預？後者不會導緻天罰嗎？”

韓明亦沉吟片刻，回答道，“理論上是不行的。舉事而不順天者逆其生，幹預所占之事的未來軌迹也是一種忌諱——”停頓片刻，話鋒一轉，“但不代表完全沒有操作空間。”

葉何疑惑：“什麼意思？”

韓明亦：“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我蔔算出你明天晚上會遇到生命危險，我不能告訴你，但可以邀請你明晚跟我一起去看電影，從而使你避開危險。”

葉何思索片刻，問：“那會不會導緻另一種後果：就算你讓我修改了原本的安排，跟你一起去看了電影，可我還是會遇到危險。雖然危險的形式變了，但危險的程度并沒有變。”

“宿命論嗎？”韓明亦反應很快，沉聲道，“我必須說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你的‘運’真的到了極端兇險的程度，類似的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的。”

“那……”

“但我不信宿命，我信事在人為。”韓明亦語氣鄭重，“往者不谏，來者可追。隻要是尚未發生的事情，都是能夠靠人力改變的，區别不過是付出的代價大小而已。”

葉何：“這是太和道的教義？”

“不，這是我的道。”

聽見韓明亦的話語，葉何心中有所觸動。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才道，“也就是說，對于占蔔出的未來，如果控制好‘幹預’的程度，是有可能改變的，是有可能做到防患于未然的。”

韓明亦：“沒錯，至少在占蔔涉及的事情沒那麼棘手的情況下，我是能夠做到這點的——不過，扶桑的情況比較特殊，他身負極緻的占蔔能力，作為代價需要面對極其嚴苛的戒律。他受到的制約可能與我、與我們都不相同。”

葉何明白了：“所以對于扶桑帶隊參加災區救援的做法是為了‘幹預’地震造成的影響，僅僅隻是你和若木的猜測，你們并不敢肯定。”

韓明亦：“對。其實這個猜測是若木跟我提的。她和扶桑自小一塊兒長大一塊兒修道，又是親兄妹，她比我更能揣度扶桑的行為和表現。這件事情，她讓我和曉夢都别插手，交給他們女幾就行。”

葉何有些擔心：“若木的傷還沒好吧？”

韓明亦歎道，“嗯，但她說地震發生在他們女幾山派負責的範圍内，理應他們承擔。況且她身邊還有很多師兄弟。”他的語氣忽而有些感慨，“女幾确實是太和道現存諸派之中，唯一能應付大型異聞的門派了。”

葉何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不覺蹙眉，“明亦……”

“熊山派失蹤，泺水派斷絕，招搖山派式微，我們乾山派又傳承單薄，甚至沒有固定的道觀——”韓明亦一頓，苦笑道，“女幾山派确實是頂梁柱了。”他默了默，歎道，“我有時候都會想，如果真出了什麼大事，我們這輩破異者能有多少人真正出力。太和道較為重視血脈，到我們這一輩就隻有我、曉夢、扶桑和若木算是得了‘正統’的傳承。光靠我們四個，同時應付一兩件三四件‘異’還能遊刃有餘，可如果數量更多，事态更嚴重的話，就捉襟見肘了。”

葉何明白韓明亦的擔憂。在「異聞館」論壇被開發出來之後，他們獲知異聞的途徑更加便捷。韓明亦自然免不了會擔心，當論壇越來越火、有更多的人來求助之後，光靠他們幾個沒辦法解決所有的事情。

葉何思考許久，緩聲問道：“明亦，過去幾十上百年，出現過你們沒能察覺、最後釀成災禍的‘異’嗎？”

韓明亦毫不猶豫地答道：“有，而且不止一件。覓音的外婆，曉夢的父親，還有乾山派的幾位前輩，都是因為那種‘異’去世的。”他自己也差點在熊山異境裡死去。

葉何：“‘異’的出現頻率有多高？”

韓明亦：“很難說，越靠近……唔，有的地方出現得多，有的地方出現得少。多的地方比如雲錦，一兩個月能有一件；少的地方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出現一次‘異’。”

葉何：“導緻前輩們犧牲的‘異’，是出現在頻次高的地區，還是頻次低的地區？”

韓明亦回憶了兩秒，道：“頻次高的地區。頻次低的地區就算出現‘異’，也大多是一些危害程度很低的靈異事件，很容易解決。”

葉何：“既然這樣，那明亦你擔心的事情，解決方案就很唯一了——守護好這幾個頻次高的地方，像以前一樣。論壇的異聞靠IP劃分地址，屬于這些地區的事件特别關注。另外，可以跟這幾個地方的公安人員打好交道，比如雲錦的王局、泳哥，從而獲得官方的一手消息，在出現類似‘異’的苗頭的時候就及早将其掐斷，避免事态惡化。”

韓明亦聽得微愣：“有道理啊。”

葉何溫聲安慰道：“其實你已經在這麼做了，隻是你自己并沒有意識到。無論是「異聞館」論壇，還是雲錦市公安局，都是如此。你早就在嘗試在舊的規矩允許的範圍内，合理妥善地用新的角度思考，用新的方法解決問題。明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你放心，你擔心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

韓明亦在電話那邊沉默良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語氣有說不出的感慨：“謝謝你，葉何。”

葉何淺笑，輕聲道：“而且無論未來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的。我能幫助你，也能保護你。”

韓明亦這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最後輕歎一聲，帶着笑意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好奇怪啊。明明隻跟你分開了幾個小時，現在又還在打電話，我為什麼會這麼想你？”

葉何一怔，心跳錯了半拍，張嘴卻接不上他的話，半晌才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句：“要不早點休息……”

韓明亦笑出了聲。

葉何閉上了嘴。雖然對面看不到自己，但他還是莫名地升起幾分赧然。

沒辦法，他開始談戀愛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浪漫敏感體質，低攻低防，畫愛心還要考慮坐标的那種。

“不過确實也不早了，白天奔波那麼累，是該睡了。”韓明亦道，“你的傷還沒好，早點休息，好好養傷。”

葉何“嗯”了一聲，認真道：“你也是。”

兩人互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