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即為太和?當世即為太和?
“哈哈哈哈,扶桑兄,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浮言虛詞、堂皇冠冕!”
姜垚搖頭不止,嘴角逐漸有冷意盤桓。
半晌,他嘴角帶着幽然笑意,冷聲問道:“這麼多年了,到現在,你們女幾還是一樣的天真嗎?”
晉扶桑驟然冷目,負于身後掩于袖中的右手攥緊成拳。
“姜垚,我勸你不要有叛逆之舉,否則——”
“否則什麼?你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姜垚饒有興趣地前傾身體,湊近晉扶桑的雙眼。
“要不要現在就給公安局打個電話報警抓我啊,扶桑真人?
“就說你蔔算出我将來會倒行逆施,危害世界,必須早早鏟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拿出手機,在晉扶桑眼皮子底下按下110,将通話鍵對準他,笑容滿面。
“打呀?”
在面前人的挑釁之下,晉扶桑袖中的雙拳攥得愈緊,片刻後卻松開。
他神色轉為漠然,緘默不語地同姜垚對視。
姜垚哼了一聲,收起手機,聳肩攤手,“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記扶桑真人你雖有通天之能,但卻身不由己了。”他眨了眨眼,譏諷道,“越是嚴重的事情,越是隻能獨自憋在心裡。這滋味不好受吧?”
晉扶桑卻似乎已經關閉了情緒窗口,任由姜垚挖苦,臉色也未撼動半分,始終波瀾不驚。
姜垚頗為掃興地搖搖頭,擺了擺手,雙手揣兜,往大門走去。
晉扶桑:“姜垚。”
幾乎在晉扶桑開口的同時姜垚便立刻回過身,像是本就沒打算走,抑或是猜到了他在這一刻會喚他姓名。
晉扶桑泰然道:“你我雖非同門,卻是同輩。或許你已忘記,二十四年前,我們的父親在熊山論道之時,我們曾經見過一面。”
“是嗎?我确實忘了。”姜垚笑道,“怎麼,最後一招是搬出上一輩來說話嗎?這對我可一點用沒有。”
晉扶桑直言:“時值端午,你送過我一個青團。很好吃。”
姜垚一愣,臉色轉瞬之間幾經變換,最後扭曲成一個嘲諷的笑:“原來是打感情牌啊,真爛。”
晉扶桑不論他說什麼,神色都沒變過:“除了青團之外,你還送了我一句話。”
姜垚默聲。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
“既然是不可更改的先天之命,那便坦然無畏地接受承擔。”
晉扶桑頓了頓,眸中似有河流。
“這句話成為我行至今日所奉行的道。”
姜垚蓦地蹙眉,眼中浮現難以言喻的顔色。
晉扶桑坦然看着他:“所以我想對你說聲謝謝。”
“……你有病吧?”姜垚嘴角一抽,像看到什麼無法溝通的癔症病人一般搖頭。
“但你說的那句話還有後文。
“‘盡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晉扶桑一錯不錯地注視着姜垚。
“我不希望你逆命而行、踏入險境。”
姜垚冷哼了一聲,接着他似乎是想要像一開始那樣大笑或是嘲諷,但嘴短暫地張開後卻又閉合,沒有了那般遊刃有餘。
他盯着晉扶桑,“你怎麼知道我是逆命還是順命?”
晉扶桑微蹙雙眉,并未言語。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占蔔的,晉扶桑。
“我道奇門,絕對不會輸給你們女幾六爻。”
抛下這一句話,姜垚沉默而可怕地凝視了晉扶桑半晌,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姜垚沒有再回頭,晉扶桑也沒有再出聲叫住他。
此番談話之後,二人都知道,童孩之時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他們,會走上截然相反的道。
因為絕大部分人生軌迹都是殊途,所以曾經短暫的同路根本不值一提。
……又或許更加刺目。
……
姜垚腳步未停,一路下山。盡管他刻意控制,耳畔卻還是持續響起晉扶桑那個混蛋的話語。
“我不希望你逆命而行、踏入險境。”
呵!
假清高!
虛僞!
假仁假義!
有通天之能就高人一等嗎?
明明什麼也不是,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瀕臨崩潰幾欲求死的一個家夥,憑什麼現在能站到這樣的位置?!
他偏要證明,那些無能的前輩們口口聲聲“蔔能通天”的寶貝一樣的人,也不過一個無能為力的棋子,根本無法阻止自己的野心!
山将傾覆,海欲翻騰。他要看到晉扶桑,以及所有那些冠冕堂皇自以為是的人類,全部墜下高崖,沉入深海。
他要讓乾坤倒轉,天翻地覆。
他要給這個爛透了的世界重新洗牌。
(*)姜垚和扶桑論道的内容來自《淮南子·俶真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