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何看見女人掏出剪刀沖進教室，心裡一緊，立刻緊跟着沖上去。

這女人的剪刀沒有沖向韓明亦，而是沖向了黃長貴。

黃長貴被吓了一跳，連連後退，雙手擋在胸前，“哎喲，哎喲你莫啷個！——劉芳，芳姐，芳姐，今天是這兩個老師視察工作所以我放學放早了，對不起嘛！對不起！你莫拿剪子對到我了，太哈人了——”

“這是？”韓明亦蹙眉。他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但沒想到劉芳會突然拿出一把剪刀沖過來。

劉芳舉着剪刀，眼含陰翳地盯着黃長貴，但沒有真的戳上去。

黃長貴滿頭大汗，顫顫巍巍地将女人的剪刀尖端壓下，才松了口氣，抹了把臉，用普通話道：“這是劉芳，村東頭獨……劉龍大哥的老婆。這是她女兒劉小慧。芳姐，這是韓道長和葉老師，是從青雲觀來的。”

葉何站定，向劉芳問好：“芳姐，你好。如果你們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找我們。”

劉芳的眼神落到葉何身上，變得寡淡而陰沉。

“那個——”黃長貴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了下手，“芳姐不會說話。”

葉何一驚，下意識問：“那她耳朵？”

“耳朵能聽到。”黃長貴道。

也就是說，是啞巴，但不是聾啞人。會是先天性的語言功能障礙，還是後天呢？

葉何轉瞬思考的時候，韓明亦已經蹲下了身，平視着劉小慧，朝女孩露出一個陽光開朗的笑臉，“小慧你好呀，你的名字好好聽哦。哥哥今天帶了幾顆糖，想送給你，可以嗎？”說着，韓明亦從褲子口袋中掏出幾顆亮晶晶的水果糖，平攤在掌心裡，遞到女孩面前。

葉何愣了下神，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韓明亦這麼輕快健氣還夾雜了些寵溺意味的聲音。

劉芳似乎也愣了一下。接着，她直接從韓明亦手中抄過水果糖，剝了一顆扔進自己嘴裡，嚼碎吞掉、确認沒有問題之後，才把剩下的糖放回韓明亦掌心。這時，小慧才抓起剩下的糖，然後躲到母親身後。

韓明亦自始至終都笑容不減，任由她們行動。送完糖果後，他才站起身，目送這對不說話的母女出門。

葉何望向穿着暗紅衣服的女人的背影，思索片刻，看向黃長貴：“黃老師，芳姐平時每天都會接小慧放學，對嗎？”

“對，對。”

“小慧是唯一的女孩子，放學之後會被男生們欺負。”

“是，我跟那些孩子講了好多次，不要欺負小慧，他們就是不聽，非要惹劉芳生氣。”黃長貴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長長地歎了口氣，“唉，要是他們真的被劉芳用剪刀戳到了，我怎麼跟他們的家長交代喲！”

回到會客室，葉何和韓明亦聽了一陣黃長貴的抱怨。他說，劉芳是個啞巴，精神又有點問題，他害怕她哪天真用剪刀傷了人，實在是難辦。他又說，學校就他一個老師，十幾個孩子不是每天都能看得過來的。有時候一不留神沒看好，小慧就被男生架走了。

葉何想了想，問：“黃老師，如果你覺得自己沒辦法管教孩子們的話，你為什麼不直接跟男孩們的家長說，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孩子，叫他們不要欺負别的同學呢？”

“這個，這個，哎喲，我也不好意思說啊。”黃長貴一臉苦相，“他們肯定會說學費都交了，學校裡的這點小事應該老師管，不要去找他們。”

“黃老師，你普通話說得挺好的，你不是天佑村本地人嗎？為什麼在這裡教書呢？”韓明亦問。

“我是本地人，我家就在村祠堂那邊。天佑村隻有我一個人在鎮上念過高中，其他我這個年紀的基本都是小學沒畢業，所以才讓我來當老師的。唉，其實我高中沒讀完就回村幹活了。我教書，也怕是有點誤人子弟了。”黃長貴又歎了口氣，臉色汗顔。

韓明亦勸了黃長貴兩句，問：“那你沒有想過離開村子嗎？”

黃長貴搖了搖頭：“我媽住在村裡，我走了，她一個人我不放心。而且我兩個堂哥的兒子也是我教，我實在不好意思走。”

葉何：“黃老師，你母親和堂哥叫什麼名字？”

“我媽叫曹春麗。我堂哥一個叫黃學強，一個叫黃學軍。”黃長貴答道。

葉何面露疑惑：“诶？但我聽郭主任說，黃學強大哥沒結婚啊，那他的兒子是……？”

“啊？”黃長貴一驚，抹抹額頭，神色躲閃了一下，道，“哦，哦，對不起我搞忘了，他離了婚，所以帶了個兒子——”

葉何緩緩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又和黃長貴聊了一會兒，葉何與韓明亦起身告辭。

在天佑村唯一的學校等待下課以及和黃長貴談話的時間加在一起長達一個小時。離開學校之後，葉何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快五點了。

“還去劉龍家嗎？”

“去。”

“好，那我先上小賣部買點東西。”韓明亦道。

葉何應聲。兩人一邊走，一邊談及剛才的事情。走着走着，韓明亦忽然回頭，朝不遠處揮了下手。葉何随之看去，看見一個挑着擔柴的陌生農民。農民愣了一下，表情好像有些僵硬地朝韓明亦點了點頭。

葉何低聲道：“從我們離開學校，他就在跟着我們了。”

韓明亦嘴角噙着笑容，表情輕松如常，聲音卻也壓得很低：“嗯，他的步速始終跟我們差不多，不像是同路，反而像是跟蹤。”

葉何蹙眉思索片刻，“這個村子奇怪的地方有點多。”他擡目顧盼了一番四周，繼續低聲道，“亦哥，我有個猜測。”

韓明亦：“你說。”

葉何将自己的猜測與支撐性的證據線索一并說完後，韓明亦眉頭深深地蹙起。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壓低聲音，語中似乎有什麼在海面下翻湧，“事情就不是我們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了。晚上回郭家之後，我們得跟扶桑若木好好商量一下。”

葉何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