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秋老虎腳步流連,企圖在華夏西南的高山上留下最後一個腳印。
連綿起伏的山林間,樹林茂密、蒼翠欲滴,清晨的陽光如同從樹的指縫中傾瀉,在青石闆上繪出斑駁的圖案。近處的光斑像小狗,遠處的光斑像米缸,更遙遠的便像朦朦胧胧的糖畫。
女生身穿藍色大褂,頭戴混元巾,踩着青石闆上的小狗、米缸和糖畫一路往下。
石闆路幹幹淨淨,連落葉都看不見幾片。路蜿蜒而下,兩側周遭立着高大挺直的喬木和低矮茂盛的灌木。在林間行走,入眼是滿目的綠色,時常能聽見或近或遠的清脆鳥鳴,環境清幽,怡人怡心。
不多時,石闆路便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片開闊的平台,立着一堵石質的長牆,牆正中央一扇木門洞開。木門之後,是一座飛甍翹角的金檐大殿的後殿。
身穿道袍的女生穿過木門,進入後殿,穿過殿内,從正門而出。
燦爛的金色鋪面而來。一棵比北、東、西三側的金檐殿都要高的銀杏立在中央,扇子般的葉變得金黃,輔上自東邊而落的陽光,像是結開一樹迎風而動的金色海洋。
金色海洋下方站着一個人。他身穿與女生相同模樣的道袍,負手而立,靜靜相望。
“早啊,哥!”
晉若木笑容晏晏,背着手快步走到哥哥晉扶桑的身旁,與他并肩,擡頭望向滿樹銀杏,語氣活潑地問道:“如何,看出黃金周的最後兩天觀裡來客幾何了嗎?”
晉扶桑聞言,嘴角輕微揚起,露出和緩的笑意:“未曾。”
“哦?那你看出什麼啦?”
“你自算一卦便知。”
“我算?好呀。”
晉若木随聲擡手,從道袍中取出一面銅鏡。銅鏡為正八邊形,中央鏡面凸起,四周八個方向各有六道凸起,依次為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晉若木以南離北坎、東震西兌的八卦方位将銅鏡平放于掌心中。接着,她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睜眼定睛看向銅鏡。
隻見那銅鏡上八方六爻幾乎同時下降。凸起消失,變成一道道平痕。唯有北方坎卦的上半部分與西南方坤卦的下半部分仍有凸起。
“《水地比》。”晉若木若有所思,“看來是有朋自遠方來呀,沒想到他們今天就到了。”
女生收起銅鏡。在她将鏡面反扣的時候,那鏡子已經恢複了八卦凸起的原樣。
“哥,等他們到了,我們就立刻出發去村子嗎?”
晉扶桑微微搖頭,爾後道:“他們二人委托在先。”
晉若木颔首:“明白了。那我們就把他們想求的事情辦完再走吧。”
晉扶桑“嗯”了一聲,目光落向清淨的山門。
晉若木也看見零零星星的陌生身影開始從正門進入,笑了聲,“來香客了,該上班咯。”
言畢,女生理了理身上的道袍,面帶微笑,從容上前。晉扶桑望向她的背影,片刻後轉身,走向正中央的金檐大殿。
……
葉何側着頭,撥開藍色折疊的遮陽簾,望向窗戶外面。
從城鎮始發的大巴已經開進了山裡,水泥道路一側是山壁,一側是懸崖。懸崖大概十幾米高,懸崖下方有一條狹窄而湍急的河流,河水拍擊岩石,濺出陣陣白沫。
他看了許久,直到窗外狹窄的河流變得愈高,懸崖也變得愈發陡峭才收回視線,坐直身體。這時,葉何看見坐在外側的韓明亦戴了兩隻無線耳機,閉着眼睛像在小憩,便将窗簾拉上了。
窗簾剛拉上,韓明亦就像感知到什麼一般睜開眼看向他,還朝他笑了一下,“你要看景色的話就拉開吧,我沒睡。”
“嗯。”葉何應聲。
韓明亦擡起手,将後腦被座椅頂得拱起的鴨舌帽帽檐扭到側邊。從折疊簾透過的一米陽光正巧落在他的左臉上,落在他笑意未消的嘴角邊。
葉何看了他一會兒,挪開視線,拉開了半截窗簾,靜靜地望向窗外。
大巴車上并不止他們兩人。整輛車都坐滿了來女幾山旅遊的遊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聊天的聊天,說笑的說笑,還有人開了窗在吃檸檬雞爪,味道和氣氛都相當熱鬧。
“快到了,葉何,我們就在前面一站下。”
“嗯。”
葉何看了眼手機地圖,定位顯示前方就是青雲觀了——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一個多月前,韓明亦在轟趴館的陽台上單獨對葉何說,想占用他幾天時間,帶他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葉何問他去哪裡,見誰。
韓明亦回答,去你家鄉蜀川省,到女幾山的一座道觀,青雲觀,在那裡見一個叫晉扶桑的人,讓他幫你算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