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明亦凝神看卦,平靜的目光中仿佛摻着些雜思:“我起卦算的是‘從徐奶奶家入手調查偷貓案,是否比興遠大樓更好’。”
葉何點頭。他大概能猜到,“起卦”的内容應該就是韓明亦投硬币之前閉眼默念的内容。
“結果如果從象看——也就是從整體看,是個《水火既濟》卦。上水下火,陰陽各正其位,是個很好的卦。但也有‘初吉終亂’,也就是盛極将衰的意思。
“如果從局部看,涉及到一些六親、用神、動變、生克沖合的細節,我就不跟你展開說了。直接說結論吧,卦象顯示,從徐奶奶的救助站入手查偷貓案,确實能得到非常有用的線索,甚至收獲頗豐,但卻并不是我們想要的。
“所以我才說,南轅北轍。”
葉何聽完,和韓明亦一樣陷入了沉思。後者解釋得淺顯直白,他沒有什麼聽不懂的。隻是……
葉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亦哥,我有個問題。”
“嗯?”
“你為什麼不直接算‘偷貓賊到底是誰’,而是要算‘從徐奶奶家入手查案好不好’呢?這不是多繞了一步嗎?”葉何問道,“難道說,算卦隻能算封閉式問題?也就是隻能用‘是’或‘否’來回答的問題?”
“問得好。”韓明亦笑着點了點頭,肯定了葉何的提問,但緊接着又搖搖頭,“算卦不僅可以算封閉式問題,開放式問題也是可以算的。但是,‘偷貓賊到底是誰’這個開放式問題,不是算不出來,而是不能算。”
“不能算?”
“嗯。不知道你平常看那些古裝電視劇或者小說,有沒有見過一種說法,叫‘天機不可洩露’?”
“見到過。”葉何點頭。
“跟那個道理是差不多的。我們太和道破異者,如果直接占蔔和異有關的問題,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錯誤的,甚至是有害的。”
葉何不解。“錯誤”很好理解,但,“‘有害的’是指什麼?”
韓明亦沉吟片刻,“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這是《山水蒙》卦的卦辭。大意是,算卦不應該是我去争着搶着算,而是求卦的對象請求我算。第一次蔔筮,結果沒問題。第二次、第三次占蔔,那就是渎神,問題就很嚴重了。
“類比到占蔔‘異’的情景。我蔔異,是我求着去算異,而不是異請求我去算的。這是其一。
“此外,占蔔和‘異’直接相關的問題,一次占蔔很可能是不夠的。因為‘異’身負靈氣,會排斥占蔔者,有的邪異甚至會和占蔔者對抗,通過占蔔這個行為鎖因果、定方位,從而攻擊占蔔者。所以對于‘異’的蔔筮,一次很可能是不夠的,而是需要全神貫注、持續多次地進行占蔔。這不僅對破異者的身心消耗非常大,而且短時間内多次占蔔同一個問題,是亵渎的行為,會遭到懲罰。這是其二。
“因為這兩個原因,所以我才會回避直接占蔔類似于‘興遠大樓的偷貓賊是誰’這樣的問題。”
葉何聽得發怔,情不自禁地歎道:“原來有這麼多規矩。對不起,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沒關系。你要不這麼想,我還會覺得奇怪呢。”韓明亦笑道。
“诶?為什麼?”
“泳子說你聰明,我也這麼覺得。”韓明亦坦率直言道,“你看問題挺犀利,能直切要害,而且是從我平時忽視的角度出發的。很厲害,我應該向你學習。”
葉何一聽,被誇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說韓明亦“厲害”時還是在陰陽怪氣,現在人家非但不計較,反而還真心誠意地誇獎自己,實在是……既内疚又尴尬,更不好意思了。
“咦?”韓明亦突然眨眨眼,笑了,“葉何,你怎麼臉紅了?”
“我沒有——”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葉何握拳掩嘴,清清嗓子,略顯生硬地轉移話題,“那個,既然卦象顯示從徐奶奶家入手會南轅北轍,亦哥你要不要跟泳哥打電話說一聲,讓他别白費功夫?”
韓明亦笑看了他一眼,也沒為難他,順着話題回答道:“不用。雖然南轅北轍,但向北而行,也是會有很大收獲的。而且我了解泳子,他知道徐奶奶可能丢貓的事情之後,怎麼着都會過去一趟的。”
葉何點點頭:“那我們呢,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韓明亦收斂起笑容,道:“我們要好好想想,到底什麼才是正确的方向。”
“正确的方向……”葉何聞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貓爬架那邊,一直蜷縮在貓窩裡午睡的小黑,低聲道,“哪個方向是正确的,其實應該問它。”
“是該問它,但問不了,也不能問。”韓明亦跟随葉何的視線,同樣望向了小黑。
兩人均陷入了思考。沉默的空氣在流浪貓救助站裡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