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曼霓當然聽見了衆人的驚歎聲,于是舞步更快,表情也更加傲然。
但是此時的她确實有驕傲的本錢。正如牡丹開花,名動京城,就是會讓其他花朵黯然失色的。她身材輕盈苗條,伴着音樂舞姿靈動多變,炫目的日光下,讓她的衣裙光華燦爛,各式花結,随着她的動作翻飛跳躍,仿佛在牡丹周圍映襯的百花,而她身着雲霞,腳踏輕霧,婀娜輕軟,正是“芳姿豔态妖且妍”。
而且她原先日常裡有些咄咄逼人,十分嬌蠻,但是在舞蹈中,卻都轉化成了眉目裡的宜嗔宜嬌,反倒是成為了她的特色。
一曲舞罷,掌聲雷動。
秦曼霓俏臉绯紅,氣還沒有喘勻,便擰過頭看着一個方向。
紀彤擡眼往那邊一看,卻見那裡站着幾個公子,倒是不知道她看的是誰。
秦曼霓的舞蹈無疑是極為成功的,但這樣的贊譽,對她的對手而言,卻增加了無形的壓力。
紀彤好奇地看着第二個上場的姑娘,隻見她高鼻深目,一頭略微卷曲的褐發,一看就是外族女子。今上以仁孝治國,又與番邦各國交好,因此這百花宴也常有異域女子前來參選。
不過這女子可并不尋常,她是龜茲王室之女,名叫白瑛,受封郡主身份尊貴,因此頗得魏夫人照拂。想來也正是如此,才能不懼憚秦家的勢力。
白瑛昨日飲宴沒有出現,聽說是路途遙遠,今日剛到。但是她身上卻沒有風塵仆仆的疲倦,一雙美目深邃靈動,充滿了生命力。她的舞衣是湖水綠色,上身是抹胸樣式,露出雪白的雙臂和纖細腰,下身是大擺紗裙,這衣裙上還墜着許多細碎的金銀片,在陽光下十分吸睛。
她裙下并沒有穿鞋,而是赤着腳站在草地上。那蔥綠色映襯這雪足極為顯眼。
場上已經有一些小聲的讨論,不外乎衣着暴露之類的。但是白瑛卻沒有絲毫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聽不懂漢話。不過紀彤想關外本就不受禮教束縛,即使她真的聽得懂,也不會在意的。
跟秦曼霓那一整個由著名樂師組成的班底配備不同,白瑛的樂師隻有一個年輕的少年,手持一個看起來像鼓的奇怪樂器,狀如漆桶,兩頭粗,中間細,猶如女子的細腰。
紀彤心道白瑛跋涉千裡,又人生地不熟,這比試籌備難免有些吃虧,就單說這樂器一事就遜色了。
但等這少年拿起兩根鼓杖,敲擊了幾下,卻聲高淩空,極為肅殺。白瑛就伴着這鼓聲跳了起來,她明明是個嬌柔的女子,但是舞姿卻剛勁有力,時而又靈動敏捷,妩媚之中還有些妖異的律動,變化極多。
紀彤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但這和看秦曼霓的那種旁觀欣賞卻截然不同。如果說秦曼霓的舞是花團錦簇,一派熱鬧,那麼白瑛的舞就是生命的律動,帶着野性和攻擊,危險而迷人。
這次舞蹈結束了,卻沒有人鼓掌,一片寂靜,很多人還沒有回過神來。
白瑛眼神仍帶着舞蹈中的興奮,卻已淡然地鞠躬下台。
魏夫人率先帶頭鼓起掌來:“這兩位姑娘真是各有千秋,讓我都看花了眼,巴不得再看一遍。“她說到這裡,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往側邊的評判席一看,“不過這評判的事兒确實難為我這個老太太了,就交給你們了。”
此輪的評判是樂府令李成大人及教坊司的崔嬷嬷,兩人在舞樂一道皆造詣頗高。其實魏夫人在此局也有一票,但看這樣子,是棄權了的意思。
而後魏夫人便讓二人去内堂讨論。
等待結果的時候,底下的看客也頗為熱鬧。
魏翎從小就向往金戈鐵馬,看了白瑛的舞蹈,就忍不住心生好感,湊到她旁邊問長問短,顯然喜歡的不得了。
而姚嘉也坐到了秦曼霓身邊安慰她:“你的舞蹈發揮得很好,而且這次是我朝主辦,怎麼可能讓一個蠻夷女子得了第一呢,放心吧。”
這兩種心态恐怕也是評判的心理,秦曼霓的舞很好,也很驚豔,十分完美,但是畢竟是精雕細琢教出來的,有了匠氣。論靈動自然,給予人的沖擊,自然是比不上白瑛。但是白瑛的舞蹈卻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紀彤覺得若是她來判,也是會兩難的。于是她低頭問李蘭溪:“你覺得她們誰跳的更好?”
誰知李蘭溪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伸手撥了撥衣裳的穗子,百無聊賴道:“我隻知道,無論她們誰赢都不是真的赢便是了。”
紀彤心中一陣無語,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深覺人還是不能跟錢串子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