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上貼着冰冷的劍刃,細嫩皮肉被那鋒銳的刃輕觸割的生疼,知搖想認為這是一場玩笑,都無法說服自己。
不等她問一句為什麼,前方腳步聲雜亂急促洶湧而來,是幾位長老帶頭沖鋒在前,口中高喊。
“奪回寶物!絕不可放他離開!”
喊殺聲震天,那些弟子沖将上來,沈雲星抵在知搖脖頸的劍又用上幾分力。
脖頸一冷,皮肉被緩緩割開的刺痛感刺激着她此刻全然鈍掉的神經。
頭頂是昔日男人熟悉的含笑嗓音腔調,“退後,不顧你們自家弟子性命了嗎?”
喊殺聲震天,無人聽見他這類似開玩笑輕描淡寫的話。
刀光劍影近在眼前,知搖腦海中卻空白一片,整個人仿佛落入平靜的湖,感受不到周遭半點波瀾。
耳畔溫熱的風噴拂,“你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脖頸劇痛襲來,知搖感覺大量溫熱的液體倒灌入喉頭,她如溺水般喘不過氣來,身子無力滑墜在地前,她伸手攥住男人玄色衣襟,兩眼怔怔望着他。
知搖想從他那雙秾麗俊朗的臉上捕捉到一點情緒波瀾,不舍也好,愧疚也好,亦或者其餘什麼都行。
但沒有。
什麼都沒有。
隻有自始至終挂在他嫣紅薄唇的笑,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仿佛剛摔碎一件玩具般閃爍着快意精芒。
往日與他種種情景在眼前掠過,知搖忽然頓悟,興許這個人壓根不記得她是誰,所以在殺她時毫無負罪感,如同殺死一隻素昧平生的蝼蟻。
挺可笑的。
差點以為終于有個朋友了呢。
腦海中兀的響起先前雲行對她說的話。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不要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
“好事當前,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雲行說話是真難聽啊,可卻偏偏叫他一語成谶。
她身子逐漸變輕朝上空浮起,卻是魂魄出竅,将地面一覽無餘。
瞧着自己倒下沈雲星腳邊,一手還攥着他的衣擺,大片嫣紅血色染紅了她身上的弟子長裙,将周身土地都染上了一層紅。
知搖覺得晦氣,想将自己的屍首挪走,離沈雲星遠遠的,但魂魄狀态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就這麼無能為力的看着。
歸一宗的弟子沖鋒在前,眼看着劍光就要落在沈雲星眉心,而方才笑容燦爛的沈雲星卻一動不動,凝着倒在腳邊沒了生息的人兒,手中還握着她的佩劍,劍尖滴淌的血也是她的。
知搖默默捏緊了拳頭,心裡期盼着那位師兄幹死沈雲星,但也好奇沈雲星這會兒發什麼呆。
他不像是這麼大意的人。
劍尖即将落到沈雲星面上時,從他肩頭處伸出一截長劍,直接将那位師兄的劍刃挑開。
怪不得一動不動,原來是有自信跟底氣。
知搖聽到那黑衣人看着沈雲星說,“沒事吧少主?”
風乍起,漫山遍野的竹被狂風吹得左右搖曳,數百道黑色身影從竹林中穿梭而出,與歸一宗衆人纏鬥作一處。
沈雲星仍舊站在原地,如方才一般垂眸看着她的屍首。
知搖不禁覺得有些滑稽,她成為冰冷的屍體,竟然比活蹦亂跳的時候讓人注意。
好像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完成這一刻。
眼瞅着一場抓捕幽族少主的行動演變為正邪亂鬥,無人近沈雲星身,知搖心下暗歎,平日裡沒人注意到她,死了指定也無人為她報仇。
興許戰後收斂屍體時,有人瞧見她的屍首,都不知姓名,到時候為她立一個無字碑來。
這輩子過活的真是……知搖無以言表。
努力,确實實打實的努力了,但什麼都沒得到,劍術也在原地打轉,跟初入門時沒有多大區别。
整天日複一日的悶頭練劍,除了這片竹林,她也沒去過什麼地方,死前回憶,都沒有什麼有色彩的記憶。
唯獨……有那場初日。
那絢爛光芒,壯麗的景色現在還在腦海中十分清晰,那樣的景,應當還有更多,隻可惜她沒有機會去尋、去看。
心中忽然後悔起來,若重來一次,她不每日習劍,多走走看看,興許一生雖不說波瀾壯闊的精彩,但至少也算真真切切的來世間走了一遭。
她的魂魄開始不受控制的被某股力量吸去,當是幽冥道在召喚,所有需要輪回往生的人都會去那個地方。
心頭兀的升起不甘,她拼命掙紮着想留在此處更久一些,甚至想回到已經涼卻的身體當中,可那股吸力霸道,她的身子還是在寸寸往後退去。
雙方厮殺聲在耳側,難舍難分,不分高下。
忽而一道白影從遠處騰空而起,如明亮的星,一手握劍朝這邊淩空飛掠而來。
白袍獵獵飛舞,他身上仿佛攜裹着冰山風雪,所到之處溫度驟降。
是雲行。
他生的俊美無俦,那張臉即便是此刻大敵當前,也沒有絲毫波瀾變化。
知搖不禁想,她如今落得這般自食惡果的下場,若雲行知道,不知又會吐出什麼刺耳的話。
她忽然放棄掙紮,想快些離開這裡,以免聽到雲行口中尖銳的話,他是不會體貼旁人的。
本來這般枉死,她已經夠難受了……
她身子如願被那股強大的吸力卷向遠處,看着淩空飛掠而來的雲行加入戰場。
有他在,歸一宗的人定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