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涯在信上把你去緣樓的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了,說上次給你的解藥裡夾雜着别的毒,為了解毒,你才不得不去緣樓,還平息了一場有預謀的江湖和朝堂之間的鬥争,主動将銀來莊歸為朝廷所有。”清武帝頓了頓,他看着信裡的字,最終念出末尾的話,“想以此換你一個自由。”
李之夭驚訝擡頭望向清武帝,他已經拿着銀來莊的契據,目光深深望着自己,用最體面的方式,結束了他們間的對峙,和該有的結果。
“銀來莊既然跟你無關,過去之事是朕錯了,但你還是大魏的宿甯公主,他既用銀來莊換你自由,外頭為你置辦的公主府已建好,明日你就搬過去吧,無人限制你的行動,一切都按公主的用度來,夭夭,你是阿妹留下唯一的孩子,朕既答應了阿妹,就一定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自在喜樂,也無人敢動你。”
聽着清武帝這番話,所以,她總算明白紀無涯在想什麼,若非銀來莊在此之前已經易主,哪怕就算今日她置之死地而後生,結果也終究是兩敗俱傷。
但現在銀來莊在紀無涯名下,自然讓清武帝打消了對她的疑慮,清武帝想要大魏的第一錢莊,想要的東西送到手裡,沈齊的出現,恰好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氣氛。
讓一切都變得體面。
李之夭走出禦書房的時候,外頭忽然刮起風來,天氣炎熱,風卻是涼的。
可他紀無涯憑什麼拿了她的錢,就這麼自以為是的把她一切都安排妥當。
月下初見,或是書中不知在哪個角落,少年窺見的一眼,他們其實早就見過了。
都是在這世上活着本就艱難的人,經曆的種種,她先前的不甘和不解,此時全部變成了堵在胸口的一團氣,在宮裡演戲眼淚說掉就掉,這一次,她是頭次為一個人哭得這般難過。
既然他為她争取到了退路,那她也該真心實意為其博一次。
李之夭擦幹眼淚,轉身回到了禦書房裡。
“宿甯願和親前往北唐,以解皇上憂愁。”
沈齊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清武帝也愕然她的決定,有了自由,她何苦再求于從旁的地方尋到生路,這無異于是把自己給搭進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清武帝說。
“知道。”李之夭叩首,“宿甯願意,但舅舅,宿甯想從國庫裡帶走一樣東西。”
清武帝沉默半晌,最終接受了她的請求,若北唐和親,李之夭是不二人選,她既為大魏的公主,就不該被從前身份牽累,是他最想要的結果,“是何東西?”
“早些年燕國尚存時,母親時常為我念一本心經,我想要《大若心經》。”
大若心經清武帝看過,全都是些經文,沒什麼作用,既然李之夭想要,清武帝也就同意了她的請求,命孫廣全去國庫裡找來給她。
殘舊皮損的書卷呈上來,放在李之夭手裡,她再次紅了眼眶,謝恩後直接回了宿甯宮,既然明日要出宮去屬于她的公主府,今日該讓時雨春夏她們早做準備才是。
清武帝盯着敞開的門口久久不能回神,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當初連漱答應和親去燕國時的決絕,她走的時候,也隻是跟他要了一枚常年帶在身上的劍穗。
隻可惜那枚劍穗在連漱殉國時也被她一起帶走了,後來兵荒馬亂,劍穗遺失在何方也不知道了。
他看着手裡還緊緊捏着的書信,讓孫廣全找秦立山過來。
沈齊窺見幾眼,心往下沉了沉,終究是要走向這一步了。
——吾皇親啟,緣樓右.黨派居心叵測,暗下劇毒,想借此謀害宿甯公主性命,引發朝廷和江湖鬥争,挑起風波,給北唐小人可趁之機,幸得公主不顧生死落定大局,粉碎陰謀,幾次三番救屬下于水火,先聞公主思念娘親,不得娘親望其自由快樂之志,間事發一二,我與公主同生共死,曆經艱辛磨難,唯将名下銀來莊獻于皇上,并往北唐行刺其皇,至生死于度外,亂其北唐,榮我大魏繁華,惟願換公主一世自由,允我攜報公主恩澤,盼其往後福祿綿長,皇上長樂無極。
紀無涯打馬奔在前方開路,身後是裴淮他們的人馬,好不容易落腳歇息時,體内邀月毒發,雪守在他身旁,為他裹緊被子,不停幫他擦汗。
他蜷縮在床上咬死牙關忍着劇痛,面色蒼白,險些疼暈過去,身子不停哆嗦,脖頸和手上青筋暴起。
“師兄,咱們不去了,師兄,我替你去殺了那狗皇帝,你這樣會死的。”雪說着就要往外走,被紀無涯一把拽住。
他從唇齒艱難吐出斷斷續續的字句來,“别、你别去…若我死了,我要你為我收屍,況且,這是我的事。”
雪眼淚一直沒斷過,她跪在紀無涯的床榻邊,把頭抵在床榻邊上,極力壓低着聲音哽咽,“十三師兄,尋方那個大騙子已經丢下我了,小十九不能再失去師兄你這唯一的親人了。”
此時門外穿來扣門聲,楊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北唐宮裡有人派出殺手刺殺璃王殿下,他希望你們今夜能去幫忙掃清障礙,再過五天,就能抵達北唐都城,璃王殿下不希望出岔子,紀無涯,你懂吧。”
紀無涯坐起身,努力平複氣息,伸出去的手握住床頭長劍,那瞬間,他隻覺得自己握劍的力氣都沒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