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沈齊感到吃驚,“當時你不在山上如何得知?”
紀無涯手指碾起一塊地上的木屑,夾在雙指中央,找準時機擲向窗戶,木屑鋒利如刀穿過窗戶紙,死死定在倒挂在窗戶上的黑衣人腦門中央。
黑衣人雙目瞪圓,到底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從樓上墜落,砸在了昏暗雜亂的巷子裡。
暗衛驚訝的看向紀無涯,吃驚于他的現在的身手和武功相比較當時在緣樓迅速成長不少,外面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都沒發現,卻被眼前此人輕而易舉的發現了。
“猜的。”紀無涯随意撿起地上的一支弩箭,坐在凳子上,他敲了敲弩箭的箭頭,細長的劍身在他指尖翻轉,最後遞出去,“李之夭說她曾在燕國皇宮見過牛大壯,但曾經的燕國人,清武帝又怎麼會放心的交予兵權,唯一解釋便是他其實是大魏人,丞相大人出現在這裡牛大壯也跟着上了山,我不認為他真有這麼好的心思,所謂護送宿甯公主上山不過是順路,他要去找你,然後摸清緣樓底細。”
沈齊伸手欲要接過他遞來的弩箭,暗衛想替他拿沈齊擡手示意不必,弩箭通體暗紅,就連箭頭似乎都是長久浸泡在毒藥裡變得暗沉,“那你猜猜我為何會出現在緣樓?”
前世尋方曾傳信于他說樓裡來了位老頭,說是要跟樓主問一些陳年舊事,當時他一心跟着裴淮,并未在意所謂陳年舊事是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沈齊去找藍素衣,“你是為了納多族一事去的。”
沈齊眼中滿是贊賞,“不錯,我遊曆山河,多多少少也從鄉山野史中得知一些關于納多族的事,我驚歎于避世不出的村子,竟憑封先一句箴言引來滅頂之災,随着我深入追查,發現事情并不這麼簡單。”
紀無涯也是現在才知自己身份,前世對此一無所知,他隻知道裴淮就是箴言裡的孩子,而他的母親就是當年從納多族離開的姑娘,帶她離開的人正是北唐安慶帝。
若裴淮真是天命之子,又生于自己膝下,理應不會聯合燕國和大魏對它進行讨伐,就算封先将此事宣揚出去,偷偷保下一名孩子不成問題。
所以其中必定還有别的文章牽扯,沈齊見他模樣就知道他也想明白其中一點,“正是你想的那樣,藍素衣什麼都告訴我了,包括你的身份,你是納多邀月使後人,所以才會從一出生就體内帶毒,緣樓有許多都是納多族人,其實納多族還有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才是導緻三國聯合讨伐的重要關鍵。”
沈齊歎氣一聲,“至于是什麼秘密藍素衣也不知,現如今跟這件事有直接牽連的人就隻剩安慶帝,你若想弄清楚原委,北唐之行你不得不去,接近裴淮,你才有機會知道真相。”
“若安慶帝一死,北唐由誰做主?”
沈齊帶有疑問的哦了一聲,“你心中想誰?若屆時安慶帝死亡,作為幕後推波助瀾的你,是有能力扶持新人登基。”
“他們由誰做主都行,反正不是裴淮。”紀無涯起身,“你該告訴我那人的在何處了。”
“由此出門往東三百米,右拐一百米,你就能見到他。”
紀無涯拱手道謝,很快走出了客棧,沈齊盯着手裡的弩箭,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暗衛顯然也瞧見弩箭上的毒,對方壓根不給他活命的機會,哪怕在這裡不動彈,最後也會精疲力竭而亡,暗器上全部淬了毒。
“主子。”
“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義,我們之間的情分算是走到頭了,明日咱們就啟程回京。”
他重重将弩箭摔在地上,手握成拳砸在桌子上。
紀無涯順着沈齊指示的方向前進,剛拐過彎來到客棧門前,陸海清就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挂着笑臉,明顯是得到消息他往這邊來了,“十三,你怎麼來了?”
他淡淡掃了一眼陸海清,對于他紀無涯心裡是有些複雜的,從前他剛入緣樓,陸海清經常去廚房做飯,跟他關系還不錯,隻是後來他離開了緣樓,去追随所謂的智先生。
他跟智先生之間的敵對關系就差一層窗戶紙還未被捅破,但也就這樣,跟陸海清為敵,是他不想見到的情況。
紀無涯并未回話,邁開腿就往客棧裡闖,直走到客棧的院子裡,陸海清再次攔住他,“十三,上次圍剿皇宮的事是我們不對,但若不讓你以身涉險,就無法殺了宿甯公主。”
紀無涯冷冷側眸,“事實是就算這樣也沒能殺了她,我找智先生,陸叔你讓開。”
陸海清不為所動,想盡力安撫,“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但是你先對李之夭有恻隐之心在先,幾次三番未能成,主子這才兵行險招。”
紀無涯從懷裡取出幾張銀票塞進陸海清手裡,“第一次是五十兩,第二次是一百兩,第三次是一百五十兩,第四次是二百兩,買命錢我不還,幾次任務下來一共是五百兩,一分不差盡數奉還,麻煩陸叔你代為轉交。”
陸海清把銀票塞回他手裡,哎喲一聲,“你啊。”
兩人僵持不下時,樓上房門忽然打開,智先生身穿圓領長袍走出來,他俯視在樓下的人,皺着眉眼,“你上來。”
紀無涯徑直上了樓,他從進這家客棧開始,就能感受到周圍隐藏的殺氣,智先生手底下聚集了不少殺手,并不缺高手。
智先生率先坐在圓桌前,“找我何事?”
紀無涯不說話拔劍直指對方眉心,劍鋒激蕩,發出一陣嗡鳴聲,在他拔劍的瞬間,暗處殺手的刀劍也同時架在了脖子上。
“你想我死。”
智先生爽快承認,“是。”
“你若是害怕我拆穿你在朝中身份,從一開始你就不該以真面目示人,戴好你的假面具,用你智先生的身份藏在黑暗裡,一輩子見不得人。”
對方無所謂的端起茶盞往杯中添水,“可現在你也不想殺了我。”
“我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智先生不在乎嗤笑一聲,“你信沈齊那老東西的話?我前兩日才見過他,他從月緣山上下來,他這一攪和,不光朝廷就連江湖裡的水都被攪和起風浪來,你當真以為沈齊想做狄仁傑斷案查真相?他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小酌一口讓人撤了架在紀無涯周邊的刀劍,“上次進攻刺殺的事是我對不起你,畢竟緣樓我隻信任你,你是這一代護法中最出色的一個,資質天分遠超他人,獨來獨往慣了,最合适做一把刀,隻是你這把刀尚未磨砺鋒刃,就被人絆住了手腳。”
智先生神色惋惜,“李之夭活着,就是危害大魏,你為了自己私心,一開始想利用她找東西也就罷了,後來東西找到,你還是不肯出手,紀無涯,方才你動手沒有以前快了,不然我身邊這些廢物還來不及出手,我就死在你劍下,你若想成大事,匡扶納多族,這些都是必須要走的路,哪怕你想推翻兩朝自己為王,我也願意幫你。”
他聲音頓了頓,“這番來甯緣城,我也是才得知你的身份,上天眷顧,我差點釀成大禍,因為我也是納多族,老陸也是納多族,從前邀月使長使誕下的孩子是納多族少主,你的爹娘我見過,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你娘為納多族聖女,你爹為族長,你就是納多族未來的少主。”
“少主我不稀罕,自己為王也并非我所願,智先生,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我來隻是為了确認一件事,現在我既然得到答案,我就此離去,日後井水不犯河水。”
紀無涯收了劍,将五百兩銀票放在桌上轉身就走,出了客棧長吸一口氣,今夜星河長明。
陸海清目送他走遠才回到智先生身邊,智先生面色陰沉,桌上擺放着的五百兩銀票此時顯得尤其諷刺。
半晌過後,智先生似乎是拿定了主意,“集結人手。”
陸海清隻覺有些不妙,眼皮跳動,心中連連歎息,果然要走到這個地步,隻聽主子的話音不帶任何感情傳來,“紀無涯敬酒不吃吃罰酒,既胸無大志不能為我所用,他知道我的身份,那麼隻能毀了他。”
“可是主子,十三武功高強,怕是不那麼好對付,況且身邊還有趙南澗和許歸兩人,他們武功也不差,若想動紀無涯,怕是有些困難。”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智先生的目光朝他望來,“這不是還有你麼,老陸,當年趙南澗殺了你的發妻,如今也該還債了,莫不是在京城過了安生日子,現在刀都提不動了。”
陸海清拱手退下。
翌日,紀無涯找到小二讓他帶自己去找洛螢,柴房的門打開,她正靠在稻草上睡覺,外頭刺眼的天光照進來,才迷迷糊糊睜眼。
她不解的看向紀無涯,他示意小二把人解開,“我會看着她不讓她跑了。”
說完才對洛螢道,“我帶你去見尋方。”
洛螢跟着紀無涯走出屋子,去到最後面的一間背陰的屋子前,這裡挂着白綢和白色燈籠,就連房門上都貼了白紙,她心裡頓時升出不好的預感,倉惶推門。
紙錢飄了出來,白幡在半空中飄蕩,香案上燃着香,點着長明燈,刻有尋方名字的牌位立在棺木前,火盆裡還有燒完的黃紙紙錢。
洛螢頓時愣在原地,幾乎是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她踉跄幾步走到尋方靈堂前,跪在團蒲上,磕頭半晌沒擡起來。
她蜷着身子,半晌聲音才悶悶傳來,“他是怎麼死的?”
“跟緣樓四長老同歸于盡。”
洛螢嘴唇翕動,聲音哽咽,她起身為尋方上了一炷香,再次跪在靈堂前,渾身脫力一般,“三年前他救過我,在路邊給了我一個饅頭,那時候我跟義父走丢,正值鬧饑荒,若不是那個饅頭我早就死了,後來我為他畫了一幅畫像,說來也可笑,我時常看他的畫像,如今他人就躺在這裡,我卻想不起他的臉了,偏偏心裡難過得要死。”
紀無涯并未回應她,尋方離世的消息,他還未想好怎麼跟雪說。
洛螢一個人在靈堂裡從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封棺運出成去火火化,辦白事的隊伍是紀無涯花錢雇來的,尋方無依無靠,隻有将緣樓的他和阿雪視做親人。
在月緣山上的藍素衣似乎聽到山腳傳來隐隐約約的唢呐聲,她朝天上撒了紙錢,“來生找個好去處吧。”
沅露神色惋惜,“可惜了,我還挺喜歡十四的。”
藍素衣怼她,“長得好看的,你誰不喜歡。”
沅露擺手,“十三我就不喜歡,都不知道關心女孩子,還感慨這次他回來竟然知道憐香惜玉,一人帶着宿甯公主硬是從十三牢殺出來,這麼關心宿甯公主,日後有他們苦頭吃,虧他的福,現在我們緣樓元氣大傷,往後怕是得修生養息盡快把虧空填補回來了,如此一來,二十位護法,又得重新選人補上,忙死了。”
她說着轉身回了緣樓,藍素衣站在斷崖上,望着山腳藏在林中城鎮,将手裡最後的紙錢撒出去。
“我的藍大樓主,那十三他們算是從緣樓除名了麼?”
藍素衣追上沅露,“把他們的名字劃了吧,日後十三他們的位置待十三牢重建完畢,重新選人補上來,小二十的名次排十一吧。”
斷崖下某處空曠地帶,燃起黑煙,她們剛走進密林中,林中鳥群四散,她們頓時停住步子。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藍素衣說完,陸海清便現身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