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笳顧不得擔憂是否會摔死,拼命掙紮企圖逃離這棵吃人的樹,背後卻突然冒出無數的藤條将她拉回,甚至纏上她的脖頸,蒙住了她早已發不出聲的嘴。
沈樓法力不夠,維持騰空狀态便無法使用其他術法,隻能在下面焦急道:“你能試着自己下來嗎?我在下面破個洞,救你出來!”
許久結界内再也沒傳出聲音,沈樓強裝鎮定地喊道,聲音中已然染上了顫意,“清笳,你還在嗎?清笳。”
沈樓顧不上其他,施展法術飛到結界上空。可上面哪裡還有清笳,連人形都瞧不見一個。
一定是掉下去,卡在樹的裡面枝丫中了,沈樓心裡自我安慰道。
他不死心地繞着偌大的樹冠仔細尋找。在階梯上為了藏匿,沈樓将清笳的衣衫以及面部都幻化成了黑色。
彼時洋洋得意的成功僞裝,可眼下的沈樓隻想扇自己兩巴掌。清笳若是掉進縱橫交錯的粗大枝幹内,能毫無違和地融入周圍,但這也變相增加了他尋找的難度。
他的法力太弱,一半都未找完,沈樓便法力耗盡從空中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怎麼在這裡?”
癱坐在地上的沈樓聞聲望去,居然是張月鹿。
瞧着他一臉木然,張月鹿直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直接問道:“清笳呢?”
沈樓伸手指向樹,一副死氣纏身的麻木,“裡面。”他甚至都沒有餘地思考,張月鹿為何會知道清笳與他一路。
無數枝桠交纏形成偌大的樹冠,如此規模的巨樹卻無一片綠葉。張月鹿擡頭仰視,這些嶙峋的焦黑樹枝本該同在花家看見的那棵一樣早已失去生氣,眼前這棵卻讓人能感受到藏在它體内的洶湧生機。
稀松平常,卻透露出陣陣詭異。
“張月鹿,”沈樓平靜道。
張月鹿聞聲偏頭看向他,一眼便望見了他極力掩飾卻仍流露出的自責。須臾,隻聽沈樓啞聲道:“救她。”
“自然。”
*
“你為什麼救我!你為什麼救我!”
清笳感受到呼吸不暢,被迫睜開了眼。眼前不是那有她小臂粗的藤條,而是一雙皴裂的手。手的主人正披頭散發惡狠狠地看着她。
清笳掙紮着摳開女子的扼制着她生命的手。在兩人滿手都是血迹時,女子才妥協般松開了清笳的脖子。
清笳胸膛劇烈起伏,大量空氣進入身體,臉與脖子因缺氧而爬滿的通紅才慢慢褪去,脖子上殘留的抓痕與血迹逐漸紮眼。
“我幫你和你丈夫擺脫牢獄之災,不好嗎?”清笳看着女子熟悉的臉,問道。
這是她利用預知能力幫助的第一位可憐人。這女子是大戶人家的短工,那家的公子哥瞧上她的容貌,灌藥将她糟蹋了。她丈夫憤怒不已,遂上門找公子理論卻被打瘸了雙腿,還反被地主家報官說是偷了他家錢财的賊。
女子滿眼怒火地看向她,惡狠狠道:“都是你毀了我的好日子,讓我一生都必須守着那個沒有用的瘸子!”
清笳一怔,“當初不是···你說被冤枉不甘背着黑鍋,主動找上我要幫助的嗎?”
女子卻不肯承認,将鍋扣在清笳頭上,“都是你壞了我享福的日子,公子已經許諾納我為妾了。都是因為你個江湖死騙子,說什麼納我進門會壞了财運!”
清笳看着眼前癫狂的女子,突然懷疑之前跪在自己面前苦苦表達着不想與瘸腿丈夫分開的女子才是假的。
當時清笳想要成全女子的心願,不僅要找到地主家污蔑的證據,還要說服地主家兒子成全這對普通夫妻。任務艱難,但清笳還是完成了,甚至還替他們向地主家要了三十兩的賠償費。
如今似乎倒真是一場竹籃打水。她後面費時費力将作惡的地主兒子送入官府定罪,更像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這些當真是你的心裡話?”清笳道。
女子眼裡閃過一抹殺意,斬釘截鐵道:“當然。每日都要過着下一頓吃什麼,還要侍候癱在床上什麼事也做不了的廢物。這種日子,我已經過夠了!”
“都是你一手釀成的,我本可以靠公子安詳餘下一生,卻都被你毀了!”
是她的錯嗎?那清笳她一直以來堅持地都是錯的嗎?
倏然,清笳眼前出現了其他被幫助過的平頭百姓們。他們的臉上不再是當初的感恩戴德,都與這女子一樣,看向她的眼神有埋怨,有憎惡,有殺意。
或許,她做的這一切壓根就是錯的呢?或許,她所堅守的東西本就是個笑話呢?
清笳木木地看着視線内的所有人,自嘲道:“殺了我,能讓你們緩解内心的憤怒與不甘嗎?”
不等衆人回答,她已經放棄掙紮般閉上了雙眼。本就是早已知曉的答案,内心早有定奪。
頃刻間,對面的衆人揮舞着鋤頭、掃帚、菜刀,甚至是赤手空拳的,都夾雜着滔天的怒氣毫不猶豫地朝着清笳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