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擔兩頭挑着兩個大筐子,分别擱着他的衣服鞋子,和幾把破菜刀、一塊磨刀石。筐子很大,三個受害人除了江寡婦和我身形差不多,另兩位受害者比我還要嬌小,被縮在這筐子裡,完全不成問題。
而劉二本人,在第一次抓捕他和縣衙受驚一幕中,都已經展現出了力大無窮的特質。
一個女子的重量,對别人而言,或許吃力困難,對他,卻輕而易舉。而且,他還有本事擔的從容自在,外人一眼看去,也不會因他突然變得吃力而産生懷疑。
在謝甯軒殷切的目光和趙大人納悶的注視下,我鑽到後頭的筐子裡。謝甯軒在我頭上蓋上一層衣服,詭計即成。
想必進入縣城的時候,守門士兵便是如此,隻是打開兩個筐子蓋瞧了瞧,一如既往的髒衣服和破菜刀,便也就放行了。
劉二正是如此,将屍體運進了京城。
在之前的推測中,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詭異手法,其實就是這般樸素——一個老實巴交的長相,一個日日通過久曆檢查的扁擔。
簡易的障眼法下,其實是對人心的利用。
但我想,以劉二的思想,大抵沒有這麼複雜。或許,他真的隻是想親眼看着三名女子再次醒來,便将她們放入筐子帶在身邊。
行至城門,是否會被檢查出,或許他都沒有想過。
反而,這與往常一樣的木讷和自然,成為了兇案最好的掩護。守門士兵根本想不到,眼前這日日見的二愣子,此刻正挑着一具屍體。
這也說明了,無論多麼嚴密的防衛,有人執行,就總有疏漏。或許,如何加強士兵們嚴謹、不偷懶、不念熟的思維,才是守衛的關鍵。
但不管怎麼說,這起峰回路轉的采花大盜案總算結束了,沒想到一開始就放走的嫌疑人,竟然就是本案的真兇。
劉二被關押了,街頭巷尾少了一個走街串巷的磨刀工,也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劉二仿佛真的是個隐形人,從沒有在别人眼中停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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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卑職這就回去了,卷宗及您手書的文書都會按時送到,您放心。”
謝甯軒颔首,又指了指跟在隊伍後面的囚車:“一路務必快行,不得停留,兩日就要入京,明白嗎?”
浮生眼神堅毅,大聲回答:“是,大人!”
“好,走吧。莫耽擱了。”
“大人,王小姐,那您二位一路順風,卑職在京城等你們。”浮生拱手朝我點頭行禮,複又朝送行的趙大人與猩猩衙差一一行注視禮,之後便躍身上馬,率領隊伍北上。
馬蹄聲陣陣,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城門外。
趙大人感概連連,一扭頭又開始了花式吹捧:“手下都如此出類拔萃,侍郎真乃明德惟馨,禦下有方,實在是下官的榜……”
謝甯軒一向不屑聽恭維,直接打斷:“趙大人,這些就莫提了。劉二是重犯,直接押解進京交付刑部處置,這沒問題。至于桃紅之死的幾個犯人,還要麻煩你盡快寫完卷宗呈報。”
趙大人額頭又開始冒汗,他趕忙點頭:“是是,下官一定盡快,争取下旬就呈遞入京。”
謝甯軒眯了眯眼,似乎不太滿意這個進度。也沒批評,他隻又道:“至于二傻及該類嫌犯的處置方法,我已草拟建議,你看完後若沒有反對意見,也可一并上呈。”
趙大人一愣,兩秒後瞪圓了眼睛,用一種難以置信,又兼絲絲期許的聲音問:“您、您是說,讓下官、下官以自己的名義呈遞嗎?”
“嗯。這是你轄區的案件,又涉及癡傻少兒的犯罪形态,你該有些建議的。否則呈遞到刑部,該責你……”
責什麼我沒聽到,因為趙大人已經激動的撲了上去,握住謝甯軒的一雙手,感動的涕泗橫流。
“天哪,侍郎大人!您真是下官的福星啊,對下官真好!下官感恩不盡,得叫您一聲大恩公呀!”
轄區一年内出現兩起惡性兇殺案,其中一樁更是駭人聽聞的采花案,趙大人今年的考評怕是得拿個“差”了。
但作為縣太爺,他努力消除坊間輿論陰影,以身作則破除迷信陰雲,在治理上,是有功的。垂雲還說,她去西元堂補充風寒散的時候,聽聞東興号孤兒寡母,如今全由趙大人出資撫養,百姓都稱贊不已。
在公事上向來嚴苛的謝甯軒,想來也是看在趙大人為官頗為百姓着想的面子上,才肯出力幫幫他。有了紮實可行的建議良策,刑部采納,自也會為他加上幾分,使年終考評不至于那麼難看。
趙大人自然懂得,這不,他激動的,都要把滿面淚花、鼻子下三條鼻涕蹭到謝甯軒肩上了。
後者當即後退三步,微笑道:“好了,趙大人,下屬面前,莫失态了。送行就到此吧,終有一别,無需再行了。”
趙大人忙用袖子擦拭,一面不舍地問:“二位這就直接南下了?縣城周邊不少休閑娛樂之處,上回下官就沒能好好招待,不如緩走幾日,好好放松放松?”
“不了,我們南下還有事情。”謝甯軒利落的說,一面伸手,就要扶我上馬車。
趙大人見狀,也隻能不再挽留,轉而又送來一輛馬車的物資,說都是些逗趣玩意,給我們一路解悶。
我料謝甯軒不會收,便也沒當回事。誰知,手掌忽然一緊,謝甯軒扶我的動作頓了頓,他扭頭對趙大人說:“東西就不必了,不妨把這輛馬車給我們吧。”
趙大人懵了,我也詫異挑眉,我們不是有馬車了嗎?
謝甯軒風輕雲淡,一揚手,鄧科率隊立即上前,沒一會兒就把馬車搬空了。緊接着,垂雲垂柳,就被請到了第二輛馬車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謝甯軒從容、自然、熟絡的放下馬車簾,朝我走來,心跳如鼓,堪比飙車。
“那個,你、你真要和我一路南下,去金華嗎?”
還坐一輛馬車!
“是呀。不過這屬私事,我順路去找的也是宮中舊仆,接下來,我就不便袒露身份了,之後仍以淩軒自居吧。”謝甯軒坐到我身側,輕柔的握住了我的手。
淩軒,淩軒又出現了。
我想到了初見時的種種,氣氛瞬時暧昧,天靈蓋似都冒出了熱氣。
羞赧且不安,我隻得避開他諄諄熱切的目光,硬找個話題:“嗯,那個……你要找的舊仆,追查的宮中舊案,到底是什麼案子,怎麼這麼久還沒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