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快住手!”我急了,忙往馬車下跳,被謝甯軒一把抱住。
“怎麼了羽書?此人為非作歹,已害了三條性命,現竟然還敢襲擊你!”
“三……采花賊殺了三個人?天哪……”我震驚了,“垂雲垂柳還在破廟!”
“她們沒事,我安排人守着的。”
稍松口氣,我仍覺得不對勁。
“這個人,這個人好像不是襲擊我,他……诶,對了,他襲擊了鄧科!天哪,鄧科還活着嗎?鄧科!”
“二、二小姐……”鄧科虛弱的聲音響起,在火把包圍圈之外,他正被人扶着,捂着腦袋,“屬下、屬下沒事。”
“我去瞧瞧,我沒受傷,我真的沒受傷。”我朝謝甯軒申明,再次試圖推開他。
“羽書,你别管……好,好吧,我扶你過去。”謝甯軒終是敗下陣來,松開懷抱,拉着我的手一道前進。
“我手上都是泥……”
掌心熱度紋絲未變。謝甯軒牢牢執着我,一言不發走入包圍圈,冷冷盯着圈中之人。
衆人視線集中處,是個穿着破破爛爛的麻布短衣之人,正捧着我的圍脖,一遍遍撫摸。火光下瞧此人身量,竟隻是十二三歲的模樣。
蹊跷的是,他頭頂上,戴着一頂虎頭帽,腳下是一雙破了洞的虎頭鞋。這,分明是月子娃的扮相啊!
謝甯軒眉頭一蹙,朝我投來詫異的目光。
我則盯着那條短小卻毛茸茸,連接處還伸出兩條長耳朵,做成兔子造型的圍脖。
“兔子,小兔子……”
天哪,他剛才叫的,是我的圍脖?并非對女性某種變态的臆想,他真的隻是在叫兔子?
所以撲倒我、按下我,一雙手卻始終沖着我的脖子。也在解開圍脖後,就捧着“小兔子”站了起來。
至于我,他根本沒有放在眼中。自始至終,他要的都是這隻所謂的兔子。
敏銳如謝甯軒,自也察覺到異常,大手一揮。浮生得令,一把将那人掀翻在地,露出了極其古怪,醜陋到駭人的五官。
衆人皆是頭皮發麻,他卻恍若不問,唯抱着兔子,欣喜若狂。
***
“二傻!二傻!”
村中發出些動靜,是幾個村民也持着火把找來了。
我們所住的土地廟在東橘村北,山坡上。村子沿河展開,聚集區主要集中在河邊。往北面山坡延伸而來的房屋逐漸稀落,直到山坡腳下,隻有三兩人家。
應該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他們來瞧瞧怎麼回事。
“二傻!二傻!你又滾哪去了?”
包圍圈中蹲着縮着,隻直勾勾盯着兔子圍脖的少年突然爬了起來。大家本都被村民的聲音吸引,他這冷不丁一動,吓人一跳。
“幹什麼!蹲好!”浮生怒喝。
他卻發出了嘶啞的喊叫,往包圍圈外沖。“阿爹,阿爹!我逮着兔子了!”
村民中的一人急忙奔來,觀穿着扮相,是個老頭子,胡子拉碴、小眼塌鼻。
他探頭探腦的叫嚷着:“二傻,二傻,你這是咋了?你們,你們什麼人!把俺兒子咋了!”
浮生走出,厲聲道:“刑部查案!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叫?”
二傻的爹也傻了。
“刑、刑……啊?官府的?”二傻爹忙躬下腰,縮着脖子,擡眼偷觑,惶恐又不安。“俺兒,俺兒犯、犯……行了别叫了,什麼兔子!”
生怕傻兒子惹禍的老爹話都說不利索,可兒子還在憨憨笑着,一個勁兒招攬老爹快去看他的寶貝。
他爹頭都大了,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抱怨起來,“龜孫子一個看不住就蹿不見了!”
“這是你兒子?”浮生居高臨下地問,帶着厭惡。
“是、是啊,他咋了?犯犯、犯啥事了?”
“他咋了!他沖撞了王小姐,還想……”浮生吞下個字眼,怒問,“犯事,你兒子是不是犯事了?是不是幹殺人越貨的事了?”
二傻爹懵了,支支吾吾不敢回答。跟上來的幾個村民則面面相觑。
一人小聲說:“這就是個傻子,還能殺人?”
另一人搔搔頭:“老衛頭,他不是前些日子被你婆娘關進地窖了嗎?我說你兩口子也是,他這瘋樣早該拴起來!你們難得狠下心關住他,咋又給放出來了麼!你看,沖撞人家夫人了吧!”
握着我的手一動,謝甯軒忽地前進一步,插口問道:“前些日子,具體是什麼時候?”
老衛頭還呆着。
“啧啧,問你話呢,快說呀!”浮生又催一句。
老衛頭這才緩過神來,大人這是跟他說話呢,忙弓腰道:“有、有半個月了!這傻、傻貨憨、憨的厲害,逮老鼠,逮到拆屋!俺婆娘、俺婆娘也是實在受不了,才關他……”
“什麼時候放出來的?”謝甯軒又問。
“就,今天呀……中午不是村長來了嗎?這幾天雨水多,村長挨家挨戶提示收割的事,就聽見他在地窖裡嚎……”老衛頭嘟囔着,“村長讓放出來的嘛……”
謝甯軒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我卻意識到,他原本緊繃的臂膀放松下來了。
怎麼,他也确定了,二傻不是采花大盜?
京官無召不得離京,這是我剛知曉他身份時,他就告訴我的。這次,我臨出發前,他奉聖旨寅夜出京辦事,也是北上,與我們現在方向完全不同。
那他剛好出現在此,結合他已經升任刑部左侍郎的職位來看,莫非,就是沖着采花大盜來的?
“猜得很準。”謝甯軒朝我微笑,眸中清亮,“其實是我三日前回京,看到刑部接到了秋水縣的協查請求,說近來出沒采花大盜,半個月中已有三名女子遇害。昨日一早,我便請了旨,親來調查。”
“你來查這樁案子?”
“是啊,秋水縣在行政區域上雖隸屬河南道,距離上卻與京城更近。趙大人往刑部求助,雖有越級之嫌,卻也是出于京城安危的考慮。這個趙大人的辦案能力,你我都有體會,此案交給他辦,我如何放心?”
謝甯軒話音一頓,又柔柔道,“何況,算着腳程,我就怕你這幾日也在秋水縣附近,恐有危險。”
心下一暖,我盯着他真摯的眉眼,理智又被碾壓。
這時,浮生還在喝問。他看着二傻那憨樣就懷疑:“這别不是裝的?是不是在這糊弄人呢!那采花大盜,是不是就是他!”
老衛頭方了,另兩個村民也懵了,但見浮生氣勢如虹,哪敢應答。
唯有一旁沒說話的一人,鼓起勇氣小聲道:“采花大盜……俺剛從村長家吃了晚飯來,聽村長說,采花大盜今早落網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