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知道這些,所以不想讓她離開南方,不想讓她知曉外頭的世界是這個模樣,東方,北方,西方,各方都有各方的活法,互不幹涉,她不适合在任何一地久留。
大家沉默之際,宋嬢嬢和宋伯伯從後廚走了出來。
朱槿目光越過宋安看向他們。
二人都是老實憨厚的模樣,宋嬢嬢是除魔師,宋伯伯似乎和她外公一樣,隻是個普通人。
他們站在了宋安身後,彼此扶持着,宋嬢嬢開口說:“小姑娘,你生在南方長在南方,你應該不知道,如果霧凇市沒了宋安,已經大亂了。”
朱槿擰眉,先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嬢嬢,你不是除魔師嗎?除魔師為什麼要依靠魔物?”
宋嬢嬢臉上也有些為難,說:“你有所不知,霧凇市的除魔師,基本都和我一樣,沒什麼用了,我們不通除魔之道,也沒什麼大本事。”
“為什麼?”
“快三十年前,霧凇市的除魔師為了制服一個十惡不赦的魔胎,絕大部分都已身亡,我那時還年輕,被家裡長輩護了下來,來了這霧凇雪嶺。那魔胎被除之後,霧凇市的新魔不斷生根發芽,我資質普通,能力不強,以我全數之力抗衡,也無濟于事……而那霧凇市之外的北方除魔師,隻要覺得未波及到他們,也不願意施以援手,就等着我們自生自滅。”
宋嬢嬢回憶起那段時期,忍不住唉聲歎息,宋伯伯摟住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撫。
都是同族,卻選擇冷眼旁觀?
朱槿聞言,手握成拳,指甲都要掐進肉裡頭。
“我和孩子爸結婚後,生活也被魔物所累,有回我們去撿柴,被雪松林的魔物攻擊,孩子爸受傷,我也無法反抗,快絕望的時候……”
宋嬢嬢伸手摸了下宋安的頭,溫柔至極,“宋安出現了。”
冬日的霧凇雪嶺冰雪交寒,魔物肆意傷害着百姓。
忽而,厚雪之上誕生了個嬰兒,那嬰兒被漫天飛雪包裹着,哭聲清脆,飛雪散去,嬰兒浮在空中,雙眼通黑,沒有眼白。
方圓百裡的魔物在這一陣陣哭聲被除去,霧凇的雪一下子平緩柔和下來。
魔物盡散,土地甯靜,空的中嬰兒慢慢落在厚雪之上,哽咽抽泣着。
宋氏夫婦拖着受傷的身體來到那嬰兒面前,起初是害怕的,可是瞧了他許久,發覺他眼睛澄澈,和常人無異,肥嘟嘟的小手亂動,想要他們擁抱安撫,他們心也就跟着軟了。
他們将他抱回了家,取名宋安。
朱槿聽了長舒一口氣,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
被魔物所救的除魔師,被除魔師養大的魔胎。
宋安依舊帶着笑意,他和善說:“你可能不知我是何物所化。”
朱槿回神,是啊,她怎麼忘記這回事了,所有的魔物都應當有本來面目,面前的宋安,也不例外才對。
宋安回頭看眼宋嬢嬢和宋伯伯。
他對朱槿說:“我是霧凇死去除魔師的屍骨混着冬日的大雪所化。”
朱槿注視着他澄澈的雙眼,有瞬倏然覺着自己被世俗蒙蔽的雙眼興許都沒有他的單純。
霧凇常年冰寒,冬日更是漫天飛雪。
那些除魔師們,為了守護着這片土地死去。
可屍骨未寒,望着被魔物所傷的親人朋友,無人施以援手,化成了魔胎,繼續守護着他們。
朱槿啞口無言,甚至覺得自己打擾了他們的甯靜。
她垂下腦袋,久久失神。
窗外風雪漸大,宋伯伯瞧着,說:“羊肉鍋好了,我去端出來,你們先吃着暖暖身子。”
朱槿轉頭去看他們,張嘴想說不用了,又擔憂自己的拒絕會讓他們傷心,隻能點着頭。
室内就剩龍井和朱槿二人了,也不知道宋安他們去哪兒了,
看着眼前咕咕冒泡的羊肉鍋,那麼喜愛美食的朱槿,這下都興緻乏乏。
對面的龍井倒是淡然,先是喝了碗湯,随後默默吃起了這清炖羊肉,動作慢而優雅,時不時還望兩眼沉默的朱槿。
龍井擦了下嘴,凝視她,又問了遍她那個問題。
“下回還想出來嗎?”
朱槿對上他琥珀色的眼睛,這下嘴巴張了又合,沒有回答他。
龍井一笑,挖苦她:“千好萬好,還是自家的狗窩好吧。”
朱槿喃喃:“我錯了……”
龍井給她夾了塊肥肉相間的羊肉,“你沒錯。”
錯的是這個世間,是這個世道。
将你保護的太好也不是回事,總得去外頭看看,看看外頭的險惡和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