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蹙着眉轉動罐裝咖啡的瓶身，去看配料表，果然在配料成分表裡，排在水後面的就是果葡糖漿，第三位是白砂糖。

加了那麼多糖，難怪甜到都有些發苦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咖啡本身就是苦的。

唐霜放下咖啡，開了口：“我以為我工作這麼多年了，見過的人和事也不少，已經習慣了。”

唐霜擡頭看着那輪殘月，喃喃道：“原來還是習慣不了啊。”

李思遠看着唐霜的側臉，随着她擡頭的動作，一縷碎發從額前滑落，他伸手想要幫唐霜将這縷頭發撩至耳後，卻又驚覺這個工作過于親昵了，握了握拳頭，複而還是收回了手，推了推眼鏡。

“不習慣是件好事，證明你能一視同仁的對待每一個案子，每一個案件相關人員。”

唐霜苦笑着搖了搖頭：“可是這樣太累了。”

路燈和身後的辦公大樓裡的燈光，靜靜地點亮着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映着唐霜的發絲都跳躍着暖黃色的光，顯得分外柔軟。

李思遠心念一動：“你就是心太軟了。”

“幹我們這行，有的時候心要硬點，才能活的好一些。”

唐霜看着一絲不苟的李思遠，覺得這話由他說出口，分外的具有說服力。

确實，如果說道心硬，确實李思遠能算個佼佼者，就目前看起來，他在公安這行幹的确實是順風順水，前途一片大好。

看起來相當的有道理啊。

“你說得對。”唐霜将視線從李思遠身上移開，“可是我做不到。”

李思遠沒有料到唐霜會直接這樣回答，可是轉念一想，這樣直截了當地回答，又确實是很符合唐霜本身的形式做派。

不然十年前也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李思遠捏了捏攥成拳的左手，建議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去省廳？省廳的環境會好一點，而且你也能充分發揮你的能力。”

唐霜看向李思遠，與他四目相對，李思遠仍然是面不改色，金絲眼鏡後的丹鳳眼，眉眼沉靜幽然，讀不出太多的情緒。

仿佛他就隻是在為多年不見的昔日同學，冷靜地分析職業前途，提出客觀的建議而已。

唐霜回頭看了眼挂着廣安分局牌子的主樓，笑着問道：“你這是在我老東家的地盤上光明正大地挖人？”

李思遠扶了扶金絲眼鏡：“我隻是提出一個可能性，你畢業以後一直就在廣安分局，從派出所到刑大，有沒有考慮過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興許會有許多不一樣的發現，對你的病情可能也會有所幫……”

唐霜打斷道：“不必了，我現在這樣混吃等死挺好的。”

唐霜說完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身體力行地诠釋着什麼叫混吃等死，結果忘記了方才她就是因為難喝，在把咖啡放在一旁地上的，難喝到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唐霜趕忙把咖啡再放到地上，雙手揉着臉，試圖将這種難喝的感覺給驅逐掉。

像隻在用爪子幹洗臉的小貓咪。

李思遠啞然失笑：“看來陸煜祺還真沒說錯。”

唐霜警覺道：“他說我什麼？”

李思遠唇角略微上揚：“他說你是隻專門騙人的老狐狸。”

唐霜晃晃腦袋：“抛去老這個字，我姑且把他這個說法和評價，當做是在誇獎我好了。”

說完後唐霜覺得自己坐的确實有點久了，這台階設計的本來就不是讓人坐的，坐久了确實有些腰酸背痛，于是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

隻不過這樣子落在李思遠的眼裡，倒是讓他覺得，唐霜确實現在看起來有點像隻泛起困意的狐狸。

李思遠忍不住打趣道：“混吃等死的老狐狸？”

唐霜伸完懶腰覺得思維都清晰了許多，斜眼看他：“這又不沖突。”

李思遠輕笑了兩下：“你查案子的樣子，看上去哪裡像是混吃等死的做派。”

唐霜正準備向李思遠科普一下躺平也分為很多具體類型，她這種是可持續發展的工作摸魚躺平法，結果還沒等開始科普，李思遠就接着說道：“而且你不想去省廳，也是為了留在這裡，好方便查周婉婷自殺的那件事吧。”

唐霜垂下眼眸，睫毛映出一片灰黑陰影：“我……”

“你們兩個在這兒講什麼悄悄話呢？摸魚又不帶我？師傅，有個文書方面的問題要問你。”

如此充滿着元氣活力的聲音，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陸煜祺。

“怎麼了？移送的文書不是之前教過你？”

“師傅你再幫我把把關。”

陸煜祺說着就架着唐霜，強行把試圖繼續同台階相親相愛、難舍難分的唐霜給帶回了辦公室。

唐霜看着電腦屏幕裡生成的文書材料：“這不都挺對的？沒看到哪裡有問題啊，你是哪裡……”

唐霜移動着鍵盤翻了半天沒發現哪裡有問題，擡頭正準備問陸煜祺，就看到陸煜祺鼓起兩邊的腮幫子嘟起嘴，一雙大眼睛泫而欲泣。

要不說長得好看就是有優勢，這種委屈的表情如果讓李思遠來做，唐霜隻會覺得李思遠八成是中邪了。

放在陸煜祺身上，毫無違和感，唐霜的心都軟了半分，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地放溫柔了點：“怎麼了？”

陸煜祺抽泣了兩下，可憐兮兮、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傅，你是不是準備要和李思遠那個家夥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