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驿道,幾匹高頭大馬護送着中間一輛小車,在夜色中急行。
拓跋英掀開車簾,問駕車的許家子弟:“自打入越州,一路未免太順當了些。”
許家子弟:“郡主放心,隋大哥一家久居越州,他們選的路,定是順當的。”他口中的隋大哥,便是今日剛碰頭的越州死士,此刻正帶着幾個家人,策馬走在前頭領路。
拓跋英坐回車内,心神不定:“這走得什麼路,烏鴉叫得成群結隊,聽得人心慌。”
孫掌櫃本在閉目養神,此時睜開眼:“呵呵,老鸹叫,大風到。秋去冬來,也該變天了...郡主不必擔心,就算沙月刺客再來,隻要他在車内,他們也要投石忌器。”看了一眼躺在車内的段立文,又合眼休息了。
拓跋英卻總聽得,鴉叫聲中還摻雜着點别的什麼聲音,似來自樹上,又似來自路邊草叢。
“籲!”隋大哥在前頭突然立馬停下,馬聲嘶鳴,驚散了一群齊飛的烏鴉。
許家子弟隻見幾道亮光從馬蹄下方撩起,盤旋朝上刮來,瞬時縱身跳起,人雖躲過,套車的馬兒卻因被繩索着,無辜被砍跌下去。
車駕随着馬兒跌腳,漸漸側傾,眼見要向一邊側翻,前頭的隋大哥已翻身立在車頂,将側傾的車子重新壓正。
車内被撞了幾下,拓跋英欲起身應付,被孫掌櫃眼疾手快從後一拍,暈了過去。
孫掌櫃在車内朝上喊道:“越州隋雲生,雲隐子孫後代會記着你們一家的名字!”
車頂上傳來一陣爽朗笑聲:“哈哈哈,不枉我們苦守越州十餘載!”車身一晃,人已騰空沖殺出去。
車外刀劍相交,殺了一番又一番。
許家子弟守在車前,被彎刀所害,倒下一個,臨死尚用身體堵住了車門。
隋雲生幾人,邊打邊将車駕重新套馬,對許家子弟高喊道:“快走!”而後狠狠一鞭抽到馬屁股上,車駕迅速沖出包圍,隻留下隋雲生幾人在後搏命拼殺。
孫掌櫃眼中含淚,強定心神,對車前的許家子弟喊道:“繼續走!不能叫他隋家人今日白死!”
許家子弟帶傷拼力駕車,奈何沙月人數衆多,一小撮人仍在後跟了數裡地,緊咬不松,逐漸又再圍上。
“跟他們拼了!”許家子弟幾人互照了一眼,豁出性命與追來的沙月人又拼殺起來。
孫掌櫃哀歎道:“老天不仁,大道無公啊。”
絕望間,聽得車外有來人高喊:“我家公子何在?!”
孫掌櫃掀開車簾,透過許家子弟的屍體望去,不遠跑來兩匹快馬,一大一小,一寬一瘦,待沖近些,才看清跑在前的是封雲身邊那小子敖起,他身後那位高大寬厚的男子,卻不識得。但後頭這人二話不說,沖進沙月人包圍圈中,手起刀落,魁梧有力,如神兵天降,招招狠戾。
敖起已沖上車來,将孫掌櫃揪了出來:“我家公子呢?小辣椒呢?”
孫掌櫃哪裡應付得過敖起:“郡主在,在車裡...封将軍他...”
敖起朝車内探了探拓跋英的呼吸,又瞥了一眼段立文,回頭吼道:“說!”
孫掌櫃:“不知道啊,在青州水道,為了引開紫巾軍,封将軍他自己...讓我們先走啊!”
敖起氣道:“你們!你們怎能讓他一個人!”
孫掌櫃來不及解釋,已經被敖起重重扔回了車裡。
有敖起與那個不說一字的壯漢沖進來幫忙,許家子弟更受振奮,幾人以少對多,也不覺得吃力。
眼前這些沙月人卻見狀不好,縮手縮腳起來,其中一人在外圍,登上另一人的肩頭,手揮一短刀,趁亂飛刀插入車門處,蕩開車簾一角,果然瞧見裡面有段立文,而後對左右一揮,率衆盡皆退散。
許家子弟得以喘息,跪地拜謝他二人的救命之恩。
敖起卻不領受,氣呼呼朝那壯漢耳邊唇語了幾句。
那壯漢将刀收起,朝車駕走去,冷冷盯住孫掌櫃,又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昏躺着的拓跋英和段立文,回身對跪在車前泥地上的許家子弟說道:“起來吧,我今日饒過你們!護好你家主子,讓她活着!至于姓段的,用完時,替我将他碎屍萬段!”
孫掌櫃哆哆嗦嗦,剛才被這人盯住,隻覺得如同被虎狼冷眼盯著,不怒而威,能吃人于無形。他現在對許家子弟說話,聲如洪鐘,面如鐘馗,叫人連頭也不敢擡。
“敖起,你留下!”這人對敖起也是命令的語氣。
“啊?我好不容易回來...怎麼又是我啊!哎喲,我不要,他們幾個夠了嘛...”敖起卻不怕他。
這人朝左右草叢聽尋片刻,用手指敲了敲敖起的腦袋:“沙月人并沒走遠,打量着你我在,不敢上來,隻在看不見的地方跟着。你不得送佛送到西,也好對你三哥有個交代?難道要我去送?”
敖起不情不願,歎了口氣:“唉!煩死了!都賴三哥!”
這人不再理會此間,急着趕路似的,縱身上馬,最後囑咐敖起:“回家時,将你三哥給我帶回去!若帶不回他,你也别回去了!”
“啊?為什麼啊,關我什麼事嘛!”敖起隻能望着他飛奔而去,卻隻能将怨氣都撒到孫掌櫃頭上,對着孫掌櫃狠狠挖了一眼:“哼!白眼狼!”
許家子弟默默互攙着站起,疑惑道:“這人剛才下手十分狠辣,好生吓人...他剛才為何說饒過咱們...”
孫掌櫃賠着笑臉,問敖起:“剛才那壯士...”
敖起跳上車,沒好氣:“不該問的别問!今日是你們幾個命不該絕...喂,你們還走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