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南衣隻好未經允許推門進去,他一手穩穩端着藥碗置于身前,一手在袖子裡藏着什麼東西。
“喝了藥,大哥有東西給你。”
墨蔺淵卧病在床許久,皮膚蒼白如雪。屋裡門窗禁閉,光線晦暗,但進來的人還是能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什麼?”墨蔺淵勉強擡了擡眼皮,“給我看看。”
墨南衣把碗遞過去,道:“你先喝。”
墨蔺淵皺着眉偏過頭:“聞着就想吐。”
墨南衣安靜等了一會兒,見他妥協地轉回頭,抿了抿毫無血色的唇,低頭一口氣喝完了。
舌尖碰到藥汁的一瞬間,墨蔺淵的臉就苦成了一團,他張嘴正要說話,墨南衣飛快地往他嘴裡塞了塊蜜餞。
墨蔺淵的臉頰因蜜餞鼓起一個圓滑的弧度,他動了動牙齒,咬碎的那刻,甜味一下壓淡了滿腔藥苦,他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
“喜歡嗎?”墨南衣把剩下的都拿出來,擱在他床頭,“聽說你這幾天不肯喝藥,無俦特意去給你買的。”
“藥方改了以後,我實在喝不下。”墨蔺淵有氣無力地說,“不知道新加了什麼,比之前的苦多了。”
墨南衣道:“藥方改動是因為你的病在好轉,再堅持一段時間,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你就痊愈了。”
墨蔺淵低聲道:“天生病體,哪有什麼痊愈不痊愈的,不過全憑藥吊着一口氣。”
“不要胡思亂想。”墨南衣替他掖好被子,“我今天要去藏書閣看看。”
墨蔺淵擡頭問他:“看什麼?”
“你的病,還有一些甜食。你不是覺得藥太苦了嗎?甜食去苦,但有的甜食跟藥犯沖,須小心為妙。”
“藏書閣裡,居然還有這種書?”墨蔺淵着實驚了一下,“我還以為全是些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
墨南衣忍不住笑了出來:“等你好些了就去那裡看看吧,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好。大哥慢走。”墨蔺淵看着墨南衣出去,門開的一瞬間,雪光短暫地照了進來。他眼底閃過一絲向往。
原來外面下雪了。怪不得大哥靠過來時帶着一股沁人氣息。
墨蔺淵自出生便體弱,最嚴重的時候身邊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人,稍微轉身的功夫他就可能沒了呼吸。
在水墨仙莊成長十四載,墨蔺淵最遠隻到過那棵巨大古楓樹下。也因為去過那一次,半夜後背冷汗連連,差點沒了命。
後面被墨知年嚴禁不得随意出門。
墨無俦跟墨蔺淵則是雙生子,不過兩人相貌并不相似。真要說起來,反而是墨南衣跟墨蔺淵長得更相像。
因為是雙生子,墨無俦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了“自己與弟弟争奪營養,導緻弟弟生病”的愧疚裡,并且每每探望墨蔺淵,總是站在門外跟他說話,很少進屋。
墨南衣看出其中不對勁,一再追問下,才聽他親口坦白。既哭笑不得,又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後經他認真開導,墨無俦總算不再有這樣的想法。
回憶起往事,墨南衣邊走邊淺笑着搖了搖頭。他走到藏書閣,門口的弟子立刻上前道:“墨公子,掌門人也在裡面。”
“好,我知道了。”墨南衣應下,快步進去。
他在二樓看見墨知年背對自己,似乎在端詳那面牆壁。
墨南衣道:“父親。”
墨知年聽見聲音,回頭時臉上嚴肅的神情還沒有收起。
“怎麼了?”墨南衣察言觀色,謹慎問道。目光在牆上掃了一圈,沒看出什麼異樣。牆壁光滑,連一道刮痕都沒有。
墨知年盯着他,問:“最近,都有什麼人進出藏書閣?”
“這,”墨南衣想了想,“除了我,還有取書的長老,弟子每天也時不時有幾位,就這些了。”
墨知年默然,又問了一遍:“真的沒有了?”
墨南衣點頭:“是的,怎麼了,是不是什麼東西被弄壞了?”
墨知年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事,你安心待在這裡,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墨南衣望着他的背影下樓,心裡雖仍存疑惑,但也不知如何問,隻得先将重心放回了找書上。
*
過了冬至,南歸的霏霏繁雪就沒停過。梅花壓雪,滿山梅香。謝以令路過時,折了一枝紅梅。
他攜帶這枝梅花回到扶風閣,插于半開半掩的窗台前。
南宮賜端坐書桌前練字,聞見梅香,便問他:“南歸的梅花開了?”
謝以令道:“今早剛開。味道怎麼樣,香不香?”說完,他把摸過梅花的手放在南宮賜鼻前。
一股清幽的香味跟謝以令的手指一起飄過來,南宮賜彎了下唇,握住他指尖冰涼的手指,拿下來時用掌心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