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梢眼角俱是泠泠風月,霜雪長睫就在他眼前簌簌輕顫,每一次微小的顫動都像是直接拂在他心尖上,彷如一把小鈎子,勾得人骨子裡都酥癢難耐。
謝重珩不自覺地喃喃喚了聲“師尊”,含糊又缱绻,讓人倏忽想起曾經意亂情迷時。
青年眼神渙散,勾人心魂。特有的氣息陽光般幹淨明朗,撲面而來。粗沉的喘息讓鳳曦不由自主地吸入更多熟悉的味道,催發身體中所有躁動。他手上無意識地更加用力。
夜色沉沉,布帛一點點被緩慢抓裂的聲音混着指節咯啦聲,清晰可聞。他猛地一咬舌尖,借着短暫劇痛帶來的理智狠狠一推,硬生生将自己從謝重珩身上撕開。
這簡單的一步幾乎耗盡了鳳曦所有力氣。他急促粗喘着,濃烈的欲|望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繭,将他困死其中,僅剩絲縷清明。
他既想要就此逃開,又想再度撲上去捕食他的獵物。半妖一時呆在當場,神色掙紮而茫然,不知下一瞬該何去何從。
即使房間裡并未掌燈,僅僅是借助窗外照進來的微薄月光,也能分明看見他眼中已經爬滿了血絲,翠碧瞳仁外層猩紅一片。
謝重珩突然一把抓着他的肩臂。不過一霎時的天旋地轉,已然形勢逆變,鳳曦被嚴嚴按在了他和門扇之間。
“你跑什麼?嗯?”他抵在他頸窩裡,在他耳邊啞聲道。
他知道鳳曦在逃避。可他也知道,那詭異而肮髒的藥極為刁鑽霸道,并非他們可以抗衡。
無論是區區肉|身凡胎,還是他師尊這樣比天絕道中樞還要略高一籌的非人存在,都既無法消解藥性,又不能徹底喪失五感六覺,隻能殘留着一線清明,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分痛苦,和旁人施加的種種,實在煎熬。
親身體會過那比酷刑還慘烈卻無從抵抗的滋味,又同為男人,謝重珩哪裡會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折磨?
即使後來明知他已經安全了,鳳曦仍是在竭力代他受着這種罪。師尊待他,可謂情至義盡。他怎麼舍得讓他再繼續承受着,不得解脫?
半妖僵成了木樁子,微微顫抖着,牙關都咬得格格作響,卻仍是不言不動。
他沒有要屈從的意思。謝重珩隻以為他是因之前已經說開了,不願出爾反爾,再涉俗世情愛,隻得壓着羞恥溫聲安撫:“天絕道中樞既然敢拿這種藥對付我們,又豈是輕易就能挺過去的?”
“事急從權,左右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就全都做過,又不差這一場。那還非得硬撐着遭這個罪做什麼?”
他并不是個矯情的人,行事但從本心而已。活傀術、天蠶蠱王那些東西他不懂,被硬生生剝奪的情感他也無能為力,但他至少記得,從前他曾将之融入骨血,兩世不曾或忘,至少清楚,他的身體在渴望誰。
除了這個人,謝重珩從沒想過要跟旁人如何。清醒後一直恪守禮節,也不過是自覺虧欠了鳳曦,不願稀裡糊塗地辱沒了他。
何況對方已然後悔曾經,決定放下,他沒有理由用一場遙遙無期的恢複吊着人家,更沒有理由再次招惹,将人拖下泥潭。
但形勢所迫。他不清楚他師尊為什麼到現在都如此抗拒,那也無妨,今晚這個強迫良家男子、欺師滅祖的惡人,就由他來做好了。
這麼想着,謝重珩低低一笑。酒勁混着藥性,讓他大膽放縱如斯,竟擡手攬過那截柳枝般的細韌腰身,按着鳳曦的後頸,銜住了眼前的薄唇。
唇上壓着一抹灼熱的柔軟,一點濕滑急切地反複舔舐,要叩開城關,是他少有的目标明确、正面、強硬地主動進攻。半妖呼吸都停滞了。
欲|望如海,微末之處的軟嫩觸感卻彷如直卷入海底的飓風,讓渴求在軀殼中愈加縱橫澎湃,洗刷過每一絲肌肉、每一分神魂,令人避無可避地陷進最深處。曾經無數次與兩心相許之人抵死纏綿、品味過銷魂蝕骨之味者,尤其難捱。
可鳳曦不予回應。
他被死死按在門闆上,無路可退,更不敢開口,隻能沉默地抗拒着,幾乎耗盡了此生所有克制去抵擋藥性和欲|念。即使已經忍到顫抖不休,眼中猩紅愈濃,依然死死咬緊牙關。
謝重珩就是做夢也不會想到,摒棄了一切武定君夫婦、禮制世俗之類的外在阻礙後,留在鳳曦腦子裡根深蒂固的,竟是當初他怎樣耗竭心力,親手将一個僅剩一口氣的人一點點救回、照護,将一個懵懂到連嬰孩都不如的人養育到機緣眷顧,成為如今的正常模樣,是旁人對徒弟的非議和侮辱。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鳳曦在想要和不可以、私心和理智、舍不得和必須放手的重重矛盾下,無從抉擇的痛苦撕扯下,自己給自己強行套上了凡人的人倫綱常的約束。
眼前的人不啻于是他的孩子他的心血。如果他借藥物為脅迫,屈從于本能,那他跟鳳北宸之流有什麼區别?他們将來又如何相處?
用盡全力偏過頭,鳳曦喉結急劇滑動,喉嚨裡喘出了野獸般低沉的嗚咽,開口時聲嗓都在發顫:“你走。小七,我不想,不想你,後悔,厭我,恨我……”
幾乎是在求着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