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副樣子,鳳不歸便知他心中所想,了然一笑,拍拍他的肩,拖着他繼續往住處而行。
兩人再不讨論這個問題,隻是心照不宣地明白對方與自己并非同等心思。
幾經思慮,謝重珩最後将據點定在了村後的山嶺中,比村民們以前的秘密藏身處更深的地方。
一連許多天,鳳不歸率人早出晚歸,去設置據點、構畫法陣。他自己領着剩下的幽影在村裡,一則監視村民,不至于去刺探、搗亂,二則防範浪客再度殺來。
照“師尊”所言,他修習的功法特殊,傳送陣一旦落成,即刻隐入虛空,輕易不會受損,除非以極強的靈力強行破除,哪怕這裡戰亂頻繁也無妨。
但謝重珩的心情卻不大好得起來。
作為濱海之地,海牙村隻有一條極為崎岖的小道出村。村後另有一條不算路的路,通往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
地勢所限,浪客大部|隊很難直接由此登岸,一則難度太大,二則耗時太長。等他們真正登上來,早就被附近鎮守的兵士包圍了,因此曆年來都以小股侵擾為主。
然而謝氏既然在附近地帶有駐軍,正常也不應該對這裡完全不管不問。
這些村民混賬不假,但有一點說得對:上次這裡鬧出的動靜不小,卻至今沒有一個官兵露面。
出現這種情況,隻能說明謝氏已經實在騰不出手了。
靈塵境的海防線占了大昭整個星峽海沿線的七成,防範難度和兵力物資的壓力本就極大。可見現下無論内憂還是外患,都已經嚴峻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雖然謝重珩暫且無從知曉靈塵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結合過往曆史,很可能是尾鬼又在大舉攻伐,甚至很大可能又出動了神侍。
法陣構畫花了不少時間。
他全然不清楚具體情況如何,卻也知道,這種需要同時傳送大量人口的工程堪稱巨大,必定費了鳳不歸許多修為和精力,以至于需要多滞留一些時日。
鑒于此處是他們将來返回往生域的最後一環,且當地情況特殊,不得不将帶來的幽影留下了一半。如此一來,以後的人手難免不夠。
但一覺醒來,謝重珩卻驚奇地發現,墨漆重新遣出來的幽影已經與他們彙合。
無論他的盟友是能掐會算,還是有什麼秘密手段随時聯系他們,都堪稱是神鬼莫測之能。
見他震撼的眼神,素衣雪發的妖孽倚靠在床頭,懶洋洋地沒什麼精神:“這有什麼難的?”
“點血入骨之術不僅有控制之能,還有溝通之效。隻要大昭帝王的天絕道不放下,為師在外間任何位置都能聯系往生域。”
論本事,謝重珩幾乎有些崇拜他那位盟友了,歎道:“果然不愧是能同我真正的師尊結下仇怨之人,說是有通天之能也不為過。這些功法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屋子裡略顯昏暗。鳳不歸半擡起眼睫,盯着那雙明朗如星子的杏眼看了會,意味不明地一笑,慢悠悠地道:“我們離開的這些時日,墨先生确實将往生域治理得很好。”
何止是聯系。如今的“墨漆”才是鳳烨枯骨所化的幽影,是全然按法陣指令和他的心意行事的活偶人,相當于他的化身。
有那個人在,即使他重傷沉睡甚至一朝身死,往生域也仍在他掌控中。
謝重珩在裡面的最後一段時日,為了不讓他太過起疑,裡面尚且分為兩支勢力。自從他們離開,已經全部合并為一體,由“墨漆”操持着,照他們從前打造完畢的新體系整治。
當年所有融合了滄泠遺骸碎片的千千萬萬枯骨,也早已化為數量龐大的青壯年幽影,進入軍營,接受嚴格的訓練。
有從前他們留下的強大而穩固的基礎,疊加“墨漆”的治理之能,堪稱日新月異,實力飛躍而上。
原本他一直的打算是,讓“墨漆”以鳳不歸之名陪謝重珩返回永安,因此從前很多時候行事懶得遮掩,留下太多線索,隻差一個合适的契機就能讓這小傻子想明白所有真相。
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在臨行的前一晚突然改變主意,修改了青年的記憶,互換了身份。
若非如此,他又豈能将他們從前的百年過往拱手讓人,還是讓給了一個他所深恨的仇人?那些欽敬,那些崇拜,那明朗的星子,那熱烈的眼神,原本都該是光明正大屬于他的。
可見無論自己認為多堅定的計劃,多不可動搖的決心、多根深蒂固的習慣,總有脫離軌迹、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的時候,謂之報應。
謝重珩卻并沒有察覺他微笑中的深意。
他将一碗熬得香濃可口、溫度也剛剛好的雞湯遞過去,疑惑地問:“據先生說,天絕道霸道而邪性,萬一真放下了,對我們的法陣會不會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