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示意兩邊的衙役，手指憤怒地指點着孟添巽，高聲道：“給我拿下這刁民！”

站在公堂兩側的衙役應聲要動，馬知縣收起笑容，拿起公案上的驚堂木猛拍下：“本官要你們動了嗎？”官威乍現，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衙役得令退回原位。

陳百戶見馬知縣出言維護孟添巽，竟然背叛自己，和這不識好歹的刁民站在一起，氣得他吹胡子瞪眼睛，破口要罵：“馬群斯！你……”

馬知縣擡手止住陳百戶的話頭，帶着歉意道：“孟大人稍等，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陳百戶說下。”起身離開座椅朝屏風後走去，離開前朝陳百戶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過來。

孟添巽盯着公堂上的寓意“為官者要有海水之清，朝日之明”的海水朝日圖，仿佛穿透屏風看見了剛剛離開的兩人，心道：這波濤洶湧的海水是要蕩清這世間的不平事，還是要警示百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公堂外的災民不受頭頂那塊“為國為民”的匾額庇佑，

他們甚至沒有跪在公堂裡。

公堂内的孟添巽望着“海水朝日”圖和他們站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他也身着簡陋的、不甚合身的粗布衣裳。

……

“孟大人久等了。”大腹便便的馬知縣笑着從屏風後走出，陳百戶緊随其後，出來時還深深地剜了孟添巽一眼。

馬知縣不緊不慢的重新坐回公案前，順手撫平胸前精緻細膩的織金補子開口道：“孟大人如此體察民情，令我和陳百戶十分敬佩。”

先拿一頂高帽子給孟添巽戴上，“沒能及時發現災民的狀況，是我失察，還請孟大人不要挂懷，明天之内我一定給您一個交代，您看這樣行不行？”言語之懇切讓人恨不得立馬原諒他。

可他該道歉不應該是孟添巽，而是堂外跪着的、米行裡被亂刀砍死的災民。

該有一個交代的也不應該是孟添巽，而是如今還在城外挨餓受凍的災民。

“至于堂外這些人，我的意思是收監待審。您看怎麼樣？”馬知縣帶着一副“他們雖然是災民，但是他們搶劫米行的罪行屬實，我也沒辦法”的無奈神情望向堂下的孟添巽，等待他的點頭。

“收監待審可以，明日我會再來。”孟添巽知道自己無實權可用，也隻知道馬知縣和顔悅色的原因，行至這一步已是小勝，隻得最後警告陳百戶一眼：“希望城内外災民都能在明日平安接受到佳益縣的救助。”

陳百戶這次沒有回應孟添巽，隻有堂上的馬知縣一如既往地揚起笑容，點頭回應道：“那是自然。”

孟添巽離開後，馬知縣吩咐衙役們将堂外的災民收監，這是他唯一一次看向這些苦難深重的百姓，隻一眼，也不過輕輕一眼。

馬知縣就将他那寶貴的視線收回，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