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多少?”許應驚訝地問道。
一萬兩!天呐,他瘋了吧!賀長齡叽叽喳喳,說得宋琢玉窮困交加,一文不名,許應窮到備料都是自己動手,實在弄不出來了才去街市上買。
宋琢玉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許應扶着額角,深深呼吸了兩下,才緩過金錢帶給她的沖擊。
“臨春哥哥,殺人越貨?還是打家劫舍?”
許應膽小,身上本就背着官司,現在更怕這錢來路不明。
宋琢玉揚起手中的竹葉,覺得許應也失常了,他義正言辭道:“自然是沒有。”
“那這錢是商戶鋪子,還是田産現銀?”
那這錢來的名正言順,不要白不要。許應扯了扯唇角,勾起那種谄媚又讨好的笑。
“都不是。”宋琢玉不知道這人腦子裡七想八想究竟裝的什麼東西,及時打住,道:“是銀票。”
朝承恩,暮賜死。皇帝做事留有餘地,以一萬兩的銀票,換了他領兵之權。
孔方錢全部收歸國有,戶部大肆宣發高額銀票,對百姓簡直是敲骨吸髓,蠹蟲大有做空國家經濟之勢。
不管是現銀還是銅錢,拿到手裡都是實實在在的。這銀票一發,想說是多少面額,便是多少面額了。
宋琢玉知道這錢花不出去,放在自己手裡也是無用,不若送給許應當個人情,順帶測測他的底。
他淡淡道:“一萬兩做你的本錢,夠不夠?”
他此刻倒像個一擲千金的公子哥,語氣平淡到錢是一萬兩還是一兩,在他眼中沒有分别。
“夠夠夠,夠了夠了。”
點頭之交,宋琢玉對自己竟然這般大方,許應恨不能扶着膝蓋跪謝。
“既這樣,臨春哥哥,你想要分紅幾成?”
這麼多錢彙進許應小小的口袋裡,她生怕自己捂不住,一把掉出來。在宋琢玉那一萬兩面前,自己滿打滿算的五十多兩銀子,自然顯得不值一提了。
宋琢玉想了想,反正也不是真金白銀,虧損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影響,他轉念就把決定權交到了許應手裡。
風流多是纨绔,他要看看這許劍知,是否是個嗜财如命的小人。
“這樣吧,待我将這畫修複完後,咱們找個時間,簽個契紙。”許應平白無故受這麼一份大禮,自然珍而珍之,重而重之。
在許應心中,立個憑據,白紙黑字地寫上去,是最重視最重視的方式。
原以為許應又要插科打诨,糊弄過去,沒想打許應倒是真想了一個法子,宋琢玉對她有些另眼相看。
“臨春哥哥,将畫修好後,我便要走了。”許應站在花下,揪掉了幾片葉子,捏在手裡輕輕地拉扯着。
說宋琢玉冷漠吧,他又處處對許應好,說他熱情吧,他又時不時嗆許應一下。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許應自出生起,便長久地飄零。漂泊慣了,她自是能毫不留情,從一個環境中抽身。
無論如何,在這裡住的這段日子,許應非常快樂。她認真地同宋琢玉告别。
“臨春哥哥,那日多謝你救了我。”
“雖然我說要做你的仆人,照顧你飲食起居,但是除了熬藥,你也沒有讓我幹過别的活。”
“擅自進你的房間,把你的寝衣拆了是我不對。”
“若有需要,我定傾囊相助,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又不是生離死别,況且人都住在雍州,許應這話說得,讓宋琢玉摸不着頭腦。
這許劍知真是可惡至極,都要分離了,他還是要同自己說這許多撩撥的暧昧話語。
許應在他心中的好印象又迅速崩塌。
人以利和,必以利分。位高權重,炙手可熱時,聽到的都是順心如意的逢迎。可若是一招不慎高位跌落,又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投機倒把,落井下石。
這樣禀明衷心的話,宋琢玉很久都沒聽到過了,此刻再聽,竟覺得稀奇。
他撥弄了兩下許應鬓邊的山茶花,輕而易舉地捏碎鮮紅的花瓣,揶揄道:“不論生死?”
“是。”許應勾起唇角,清脆的聲音響起。
手中的殘葉順着指縫灑落一地,許應又閃起那雙明亮的眼睛。
許應沒有什麼處世原則,不過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對她好的人,她必然懷着一百二十分的心去回報。
生年未滿百,不懼千歲憂。人活到十九歲,對她施以善意的人屈指可數,如今這番話,實在沒有多少機會說出口。
她擡手,輕輕摘下耳邊的花,捏起花莖,撫平褶皺,拿在手中把玩。
她笃定地重複了一遍:“不論生死。”
許應清瘦挺拔,四肢纖細,雙手更是修長。她的手上沒有繭子,皮膚細膩,觸感溫涼。她的手指靈活地在花瓣中間翻飛,細小的傷口在這樣一雙手上,平添了幾分詭異的誘惑。
宋琢玉比她高些,低頭看下去,剛好能看見許應清瘦的手腕上,突出的一節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