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錦郁下意識摸了摸頸間的長命鎖,是出生時爺爺打造。苗銀是非遺傳承手藝,說起非遺,幾個姑娘來了興趣,幾番追問。
她說,苗族有句諺語,無銀無花不姑娘,有衣無銀不盛裝。
她說,苗家女兒出生起,家人就會為其準備嫁衣,苗族刺繡和一身銀飾。
她也有,她比了下,“我的白銀花冠有這麼大,上面是鳳鳥,還有蝴蝶和銀穗。”是她的爺爺打造的,說起爺爺,說起他的巧手,她掩蓋不住的驕傲。
熄燈前幾個小時裡,苗錦郁說了比這幾天還多的話。
新室友一句:“聽着挺有趣。”消弭她今天的沮喪和不适應。即便是李夢漁,也抹了戾氣,有一搭沒一搭參與話題。
這個話題過後,三個姑娘熱切讨論起新生們,提到誰誰誰是自己同學,來這所學校的動機。苗錦郁要去洗漱,就沒有參與。等她收拾好回來時,三人壓低聲音讨論誰人。
“上次我來報道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他,真的好帥!!染了個紅頭發,太酷了!從今往後,是我新男神了。”
“他染的紅頭發?聽說明天升旗儀式他是新生代表诶,校長能忍?”
苗錦郁上了床,問她們誰是新生代表。
“梁司聿,你認得嗎?”室友向她描述長相,想着她從大山裡來,應該不知道,室友熱切給她介紹這位氣宇不凡的少年。難以描述,掏出智能手機翻找相冊。
那是智能機盛行,淘汰一衆按鍵機的年代。她瞥到手機背面是個殘缺蘋果圖案,她認識的,是因為優秀作文素材裡有喬布斯的成功史,也是她反複引用的素材。
室友抻手向上,她沒有接過手機,拉着床邊護欄俯身湊近,照片是二次拍攝,畢業照,是站在台階最高處,最後一排的少年,面無表情,微微仰頭看鏡頭。室友問她帥不帥。
她不答反問怎麼拍的。
室友認識他的同學,輕而易舉的拿來畢業照拍下來。
室友興緻勃勃說起他,苗錦郁聽得認真,拼湊七零八落的信息。
梁司聿的父母是開公司的,是學校的股東之一,他是校園裡的六邊形戰士,什麼都能拿下。學術競賽,籃球比賽,運動會,甚至組樂隊登台。
天賦異禀,隻要他參加的競賽,總能讓勢在必得的對手為之一顫。中考前三個月他爸爸生病住院,他陪床,歸來仍拿下中考狀元。
室友問:“是不是很厲害!”
苗錦郁點頭:“是很厲害,要多和優秀的人學習。”
“他的名字,是哪三個字,你知道嗎?”
室友撕了張草稿紙,洋洋灑灑三個大字,她低聲複述:梁、司、聿、
“他真的超帥,有魅力,比星星更閃耀。明天!明天你就能看到他長什麼樣,到時候歡迎你加入梁司聿後援會,我是群管理員。”室友看她反應淡定,不甘心,覺得是自己沒拍出梁司聿萬分之一的帥,她不信,明天苗錦郁看到真人長相,還能這麼平靜。
熄燈了,室友們紛紛上床。
茶話會并未結束,此起彼伏的聲音摸黑協奏。苗錦郁很累,眼皮很沉重,沒有參與話題,她們閑聊聲像背景音從她的左耳貫穿到右耳,一會兒一個單詞蹦出來,左一個限量,右一個新款,又或者什麼托關系見頂流,飛紐約看演唱會。
苗錦郁閉着眼,好像看到了銀河,遙不可及的星星在旋轉,一閃一閃。再低頭,雙腳褲腿高高挽着,小腿插進田泥裡,手裡還拿着秧苗。
她掖了掖被子,翻身面對牆,忽然就想起他爸爸是股東之一這事,所以她以特招計劃進來,學雜費全免是因此嗎?
問題沒有答案,周公先向她招手。
第二天,她是第一個進教室的。班上同學輪番上講台自我介紹,她是全場最認真的那位,認真記憶每個人的名字,輪到自己時,她提一口氣,大步上前。
從講台看下去的視角,那一雙雙平靜陌生的雙眼,皆一副漠然臉,竟然找不到幾個對新學期新氣象的興奮,苗錦郁的耳根子更紅了,心裡那面鼓,錘時更頻繁更用力了。
她柔聲細氣開口:“大家好,我叫苗錦郁,來自貴州,是一個苗族姑娘。很高興能和大家成為同學,希望以後可以和大家成為好朋友。”一句平平無奇的話,沒有愛好和擅長,從自我介紹開始,她就不斷在心間順這句話。
自我介紹後,班主任開始編排位置。自由民主的方式,大家自由選擇同桌和位置,一瞬間教室亂成一鍋粥。苗錦郁的書包抱在胸前,等着所有人抉擇完後,她才默默走到空位。是靠窗戶最末的位置,沒有同桌。
班主任似乎能感知到她的情緒,安撫說:“你的同桌請假了,過兩天才回來。”
苗錦郁笑着點頭。
大課間升旗儀式,大家一窩蜂跑出去,苗錦郁知道她們在期待什麼,她淡定将課本塞進抽屜,低着頭,慢慢融入人群。
開學典禮的一貫流程,苗錦郁不感興趣,但她聚精會神的聽着。這就是她,哪怕再不喜歡,也會順從家長老師的意見和話語,乖乖聽着。
九月的日頭并不柔和,才十來點,金光灑進主席台。校長仍時不時垂頭念稿,向各位新生寄下美好希望。苗錦郁的額間冒着一顆又一顆的汗珠,她擦了又擦,終于,等到那個少年上台。
不是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