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雩兮臉色唰的紅了,捏起雲漉的臉肉,“又調皮了啊!”
皙白柔夷圍裹掐她臉肉的手,鹿眸閃爍,纖長羽睫忽閃忽閃,嬌俏道:“好嫂子,饒了我罷。臉疼...”
心頭一軟,慕雩兮松開她的臉肉,吃味道:“真是便宜霍擎北了。”
雲漉笑容劃過一瞬的僵滞,随即背過慕雩兮,盯着丫環和小厮提滿的彩盒。
“你帶這麼多東西作甚?”
雲漉方才的情緒沒有躲過慕雩兮的眼睛,她按下不表,轉身走近雲漉,“你們遷居新屋,我上門自然要帶禮賀新居。”
“謝...”雲漉話音未完,慕雩兮打斷她道:“你再跟我客氣,我下次不找你玩了。”
慕雩兮命丫環們歸置上門禮,她拉着雲漉往書房去。
“你哥哥在家麼?”
雲漉搖頭,“在書房待了會,說要去田間看看佃戶。”
“看佃戶?”
雲漉點頭,“許是與朝中相關。”
慕雩兮想起方才雲漉僵滞的神情,有些糾結要不要與她說。
“說罷,還有什麼事能讓狐仙姐姐為難的。”
“雲辀可有與你說朝中之事?”
雲漉接着搖頭,“哥哥回家便不談朝事。”
不将外頭的煩憂帶回家裡,慕雩兮對雲辀又多了幾分憐惜。
“知道了。”
“是哥哥出事了麼?這幾日他時常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慕姑娘,你就告訴我罷,我想想辦法,幫他解憂。”
慕雩兮轉念一想,或許隻有雲漉的話他才能聽進去了。
“雲辀阻攔新政推行,得罪了半數官員。現在彈劾他的奏章累得小人般高,天子聽取他言,實則集火于他一身。再這樣下去,官位保不住,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難說。”
“主張新政的是誰?”
“霍擎北。”
雲漉心猛跳。
果然。
昨日收拾書房,在雲辀常看的《忠論》夾雜的竹紙露出一角,翻開書頁。
是哥哥作的詩,詩中詞語激烈矛盾,仿佛頭腳被缰繩往兩方狠狠拉扯。
眼眸微垂,哥哥他,犯難了。
雲漉心裡下了決定,将來之事不可量,隻得顧好當下。強行摁下不舍與惶恐,她擡眸堅定道:“娮娮,你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雖是請求,雲漉的語氣中充斥強硬。
強硬得令慕雩兮一愣。
“好...好。什麼事?”
“若有一日,我來求你,你不要問照我說的做,好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雲漉,你吓到我了。”
慕雩兮第一次看見雲漉失控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聲音不覺地刺尖幾分。
雲漉沉浸恐慌中清醒,面前的美人颦蹙,步搖晃動得厲害。是自己的表情吓到美人了。
“對不起,我...是我想到在裴宅的事情,有些失控,對不起,吓到你了。”
裴宅?慕雩兮凝進雲漉眼裡,記起來了,是裴仕卿。
雲漉的前夫,陷害雲辀的狗官。
慕雩兮忽而理解雲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害怕雲辀重蹈覆轍之前慘狀。
照這個情形下去,不是不可能。
慕雩兮憂愁勸解,“漉兒,你别想這麼多,朝廷冤枉過他一次,不會有第二次的。你放心,有我在,我便是以命要挾,也會讓我阿耶救他的,不至于喪命。”
雲漉握緊她的手,“一哭二鬧三上吊這還是快意恩仇,潇灑恣意的慕雩兮嗎?不要因為男人為難愛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阿耶。慕頤老将軍視你珍寶,你為了外人與他對抗,他得多傷心。人心傷了,再愈合,也不是那顆心了。何況,哥哥能遇上你,已是一生所幸。”
聽得慕雩兮陣陣心酸,淚水瞬垂,她猛地刮去眼淚。
“你們善解人意,得到什麼了??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吧,沒靠山硬逞能。一個雲辀,是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吧,外面人都罵你不守婦道,冶容誨淫。我要是你,如了她們願!玩弄霍擎北啊!管他是什麼權傾天下的權臣,回家給老娘伏低做小...”
雲漉笑得花枝亂顫,不禁心動,霍擎北伏低做小是何模樣...
正想着,眼角瞥見雲辀沉冰的冷臉,笑意僵硬,一動不動。
慕雩兮放松的神情随雲漉的目光移去,見到來人,同款笑意僵硬。蓦地宅内安靜異常,方才的歡聲笑語似是一場夢。
慕雩兮立時起身,扶穩晃蕩的步搖。三魂出竅,眼神呆滞地饒過他出門。迨馬車奔馳的聲音響起,雲漉才反應人已走遠。
雲漉低下頭,起身嗫嚅道:“兄長,你回來了。”
緊接着蹑手蹑腳地朝屋外走去。
經過他身邊時,腳步停留,鹿眸注視凝重側顔,輕聲道:“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這是爹爹教我們的第一句話。哥哥想做的大膽去做,有我陪你。”
雲辀腦中浮現佃農的滄桑精瘦的臉。無天災下,一年的糧食收成還富戶七成,上交糧稅後,一家五口人堪堪夠用。
新政的藏薪法一頒布,佃農向官服借貸現錢或糧谷,地方官員若強行讓百姓向官府借貸,而且随意提高利息。為了邀功,額外還有名目繁多的勒索。
還不上貸或糧谷,官府立即抓人下獄。屆時人人自危,百姓走投無路,殺妻賣兒,人間變地獄。
他決心已定,勢必抗衡新政。可漉兒,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漉兒因他受牽連。
“漉兒,你有自己的人生。”
“我有自己的人生,就是嫁人麼?哥哥,你問過我沒?你和霍擎北演那出戲前,有誰來問過我?你知道當我在大牢看見血肉模糊的你,我是何感受?我甯願和你一起躺在冰冷地牢,也不想活生生看着你死!”
“漉兒!”
“我何時變成了你的累贅,我有逼你選擇麼?是你不了解我了,還是哥哥你,從來隻把我當做責任。”雲漉吼完氣沖沖跑出了屋子。
清冷淚滴墜落,唇角勾起笑容。
眸中浸滿自豪,妹妹勝過天下男子。
——
翌日上朝,雲辀捏緊手中奏折,連夜寫下的批新政書。
摒棄雜念,言辭鋒利,将新政批的體無完膚。
有漉兒,無所畏懼了。
朝臣拜帝,他剛站出來。
慕頤卻先他一步喊道:“皇上,臣有事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