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漉此時顧不及賀亦行，說罷跟着湘戎踩踏殘屍下山，她盡量逼自己不去看。

賀亦行輕喃了聲“漉兒”，原地不動的他仍是決心跟去瞧瞧，他與漉兒終究要個結果，無論是好是壞。

漆黑夜裡，盆火搖曳，血腥味布滿陰森山崖，她腦中不禁浮現霍擎北之前并州混戰時徒手爆心髒的畫面。

霍擎北，霍擎北的嗜血症若再次惡化，恐有性命之憂，怎麼辦，師父，她該如何救他。

“湘戎，你先告訴我，霍擎北他，他如何走火入魔。”雲漉聲音發顫，雙眸盈淚。

湘戎沉默半響，緩緩道：“吸人血...”

“好了！”一滴淚墜落，雲漉的心跟着墜落暗淵。

思緒繁雜，她腦中一片混亂，醫書，醫書上如何說的？亂炁沖撞，氣血回湧，是什麼，應要吃什麼！為何她半個字也記不起來！

雲漉狠狠咬着手指，直至咬破流血。

淚花打濕眼眶，光是聽見，她的心生疼，無法接受。若真正見到....

“到了，夫人，主君在那。”湘戎回頭深凝雲漉。

遠遠瞧見一個高大身影，披頭散發四處尋覓血腥，“我們趕到時，主君已經吸了不少人血。我們擔心主君嗜血症惡變，抓了個活匪一路放血引他來此。他現下吸不到人血，青筋暴起，雙目猙獰，無人敢靠近。再這樣下去，擔心主君暴斃而亡。”

雲漉真見到霍擎北，心反而定下來，她也不知該如何做，腦中閃過靈光，隻能一試了。

“湘戎，把你的劍給我。”

“夫人！你要作甚！”

“給我。”

湘戎凝她從未有過的堅定，不容置疑的語氣竟有主君之氣了。抽出腰間佩劍遞于雲漉。

就在雲漉快摸到劍柄，被賀亦行搶過劍，将劍背于身後。

“漉兒，不行！不管你想做什麼，我不會讓你傷害自己的！”

賀亦行心跳得極快，他總覺得漉兒要做傻事。

“亦行哥哥，你若阻我，今後我們不複相見，兒時種種便是過眼雲煙。”

賀亦行盯着她星光閃爍且倔強的鹿眸，她眼中此時看着他，但他從眸中看見的卻是那人。

是他輸了。

即便如此，賀亦行仍不願給她劍，他怎能親眼看見漉兒為了霍擎北傷了自己。

雲漉走近賀亦行，雙手張開環住他，賀亦行面上一紅，漉兒她...嬌嫩的掌心握住劍身，皙白嬌肌頓時血流如注。

霍擎北聞見血腥味，遽然轉身。

雲漉沒有回首便知霍擎北朝他們走來，“快走，湘戎帶賀亦行離開。”

湘戎見主君如地獄閻王走來，他一把攥住不願走的賀亦行，強行拉他離開。

“漉兒！”

雲漉趁勢搶過他的劍，繼而轉身，身後賀亦行喊得震山響，雲漉充耳不聞。她凝望闊步而來，紅眸似血的霍擎北，耳邊響起他喚“漉兒”的情纏低吟。

很快霍擎北來至她身前，捧過她的血手貪婪吸食。

雲漉擡首深凝變身的他，眸中噙淚，千言萬語此時堵在心口難以言明。

「心魔因我而起，由我而滅。」

“霍擎北，緣盡魂滅，你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說罷将劍柄交于霍擎北手上，另一隻手握緊他的大手，緩緩後退，雙目凝劍鋒，對準自己心口，猛然向前，劍鋒紮進雲漉，白衫暈開血狀。

霍擎北見狀紅眸頓時褪盡，體内奔湧的氣血停滞，神智恢複，他抱住身子墜落的雲漉。

“漉兒！”凄厲吼聲震碎山崖。

——

“出去出去！”

黎青趕走所有人，她憤憤關上門。轉身看見床前站着的霍擎北，她怒目嗔斥，“請你出去！别打擾我師父救雲漉師姐！”

“黎青！快去備藥！”周娘子出言阻止。

黎青恨恨轉身，不停地抹淚。不是因為他，雲漉師姐怎會性命堪憂，離開并州便是因為他，被山匪捉住亦是因為他，現下昏迷不醒還是因為他！

霍擎北垂首低凝面無血色的雲漉，漆黑鳳眸裡空空蕩蕩。

心疼，不似南疆那般爛心崩碎，是推入無盡黑暗的恐懼。他何曾有過恐懼，可他現下怕了，怕極了。他記起漉兒說的最後那句話，緣盡魂滅。

緣盡，漉兒，不可能的，不可能緣盡。你死了，我便去追你，你是天上的仙子，墜入地獄的我也會找到你。

他一瞬不瞬盯着雲漉淺淺呼吸，周娘子扒開粘血肉的衣衫，一道深深的劍口乍現眼前，血肉凝滞傷口微微凸出，紅血滲出。

周娘子把脈，脈象極弱，恐傷到心府，她急忙喊道：“金瘡藥、回血丹、銀針...”

周娘子忙活至天亮，黎青端來湯藥，看着閉目去了半條命的雲漉發愁，如何讓她喝下這碗湯藥。

“給我。”霍擎北嘶啞着開口。

周娘子和黎青這才記起霍擎北還在房内，他站了整夜，極其安靜，像做錯了孩童默默認罰。

周娘子示意黎青将湯藥交予霍擎北，霍擎北接過，俯下身一口一口喂進雲漉唇中。

周娘子看着霍擎北，不由地歎氣，“若能撐到午時，雲漉氣息還在，她的命便保住了，說明劍鋒并未傷及心府，若撐不到午時...”

霍擎北聞言神情未變，一口一口哺喂雲漉。

迨他湯藥喂盡，周娘子開口道：“我替你也把個脈，她用命喚醒你。好歹給她個交代，說不定她聽見了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