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前門被一腳踢開,緊接着又是咣當一聲,後門也被用力推開。
“帥帥!”
李若希和聞夕言打了個照片,看到對方,都是一愣,緊接着七手八腳,将小孩子們都拽到一邊去,将倒地的王帥抱了起來。
孩子被打得兩邊臉頰都紅腫了起來,鼻子一邊流着血,眼睛使勁眨着,快要睜不開。
“王帥,你傷了眼睛嗎?!快給爺爺看看!”
王帥努力眨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打開了一條縫,看到了聞夕言,哇的一聲大哭,雙手伸過去,緊緊地抱着他的脖子:“小朋友們打我!”
等轉過身來,迷迷蒙蒙,又看到李若希站在這裡,連忙把一雙小手再次張開,向他懷裡撲,又是哇的一聲,不甘心地重複了一遍:“他們打我!”
倆人把王帥帶出了保育院,直奔聞夕言的個人科研室,孩子抽泣地講述了他被打的原因,還有對兩個爸爸既不來看他、又不知道在哪作亂的事,表示非常疑惑不解,聞夕言和李若希哄着他,陪着他玩了大半天,孩子才因為哭累了又受了傷,委屈巴巴地睡着了。
臨時插播的新聞,李若希和聞夕言同時看到了,他們都慶幸快了一步把王帥接了出來,沒讓他看到另一個“身敗名裂”的爸爸。
“方缇的事還沒有調查清楚,就這麼快公之于衆,實在是太武斷了,”李若希痛心疾首,“方缇對雙星戰争的貢獻是不可磨滅也是不可替代的,總統他們怎麼能這樣做?!”
“再大的功績,現在隻怕是功不抵過,”聞夕言歎道,“燃/燒/彈的性質太惡劣了,何況是當街傷人,還要意圖炸毀皓南島和晖陽島,高山那裡是要從脊州島奔向巴爾幹,你說情況多麼危急。”
“可這與方缇無關,現在王宇行已經擄走了孫舜香,如果他顧忌方缇,會這麼做嗎?早就該停手了吧!”
“他擄走了孫舜香……”聞夕言緊緊蹙眉,“這不對,他最想擄走的人,應該是你,用你來牽制于皓南。”
“您也是這麼想的,”李若希有些無語,“可是于皓南不會被我牽制,王宇行何必費勁……”
“不,你們離婚還是怎麼樣,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有了孩子,于浩海不還是跟方傾離過婚。可今天的情況,是往事重現,王宇行如果不想走他爹的老路,就該抓你,孫舜香,不過是次選。若希,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
話音未落,李若希的手機響了起來,一道童音急切地傳了出來:“爸爸!你在哪裡亂跑,我爸都生氣了,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了,爸爸去接你!你不要鬧!”
李若希敢百分之百肯定,這“你不要鬧”,絕對是于皓南在邊上親口傳授的,他隻得告訴他們父子:“我在水星醫院。”
不到半小時,于皓南過來了,就他自己,沒帶着孩子,他的臉像是凝了千年風雪,冷若冰霜,從約定地點看到李若希出現在醫院樓下後,轉身一言不發。
到了停車場,開門上車後,就坐在駕駛位上,手指一下下不耐煩地敲擊着方向盤,等到李若希去到副駕駛位置上坐好,還沒等系完安全帶,車猛地一個起步,李若希往後一倒。
車開得飛快,看向前方路線,于皓南應該是要把他送到總統府邸的地堡當中,那裡地下6層,能防止核沖擊與核爆破,燃/燒/彈自然也炸不到那裡面去,想來是目前水星最安全的地方。
李若希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看向窗外。
于皓南太兇了,這種氣氛即使過去了很多年,還是會讓他感到害怕。以前戰事緊張,敵軍大兵壓境,勢态嚴峻險惡時,于皓南就是這種态度,把他到處丢來甩去,急切地要把他藏起來,害怕被人抄走或是殺掉。
李若希像是他的一個麻煩,一個包袱,到了戰時,他不得不先把他給安置好。
進了總統府邸,地堡當中,李若希看到的是烏煙瘴氣的指揮辦公室,Aland的人在裡面穿着白色軍服,有的分析情報,有的打電話,找人的在忙着找人,梁孝铮他們正在外面忙碌着,人均眉頭緊皺,氣急敗壞,等到于皓南回來了,他們又都看向了他。
孫舜香失蹤了,這案子事關重大,不但因為孫舜香是Aland二把手,官至上将,更因為恐怖分子這回抓到了核心人物,刺痛了于皓南的軟肋。
“孫總和王宇行向來有仇,這都三天了……”
崔淨發雙目赤紅,低垂着頭:“隻怕是已經……”
“不!王宇行不會讓他那麼容易死的,”白曉蘭堅決不信,“如果他對方缇還有念想,那麼孫總就是他的人質!”
“可能嗎?孫總對我們來說多重要,殺死孫總,大挫我軍威風,也給我們于總上了眼藥。王宇行也猜得到,方缇到底是總統的親生兒子,不會真的對他怎麼樣,不過是……身敗名裂而已。”
“那對一個名将來說不重要嗎?!”
“對王宇行不重要!隻要方缇活着,是不是将軍,又能怎麼樣呢?更怕王宇行早把方缇忘到腦後了,孫總現在……真不敢想!”
“于總,要不要通知張總?他在厄斯,還什麼都不知道。”
“不需要,”于皓南冷着臉道,“正是危急關頭,厄斯幾十萬A軍,不可自亂陣腳,張吉惟……不用知道。”
“是!”
李若希幽幽地看着他,他還是那麼冷酷,想來當年孫舜香向他報告丁一翼在天水告急,瀕臨戰敗時,他就是這樣一口回絕。
“信息部全面對外開放,”于皓南道,“有恐怖分子向我方提出要求嗎?”
“報告于總,沒有。”
沒有,王宇行擄走了人,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接受任何談判條件。
這意味着孫舜香必死無疑。
“不要浪費多餘時間在找人上了,這案子已了結,”于皓南道,“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嚴防死守各個通關口岸、城市街道,不準任何危害爆炸性物品出現。”
“是!”
……孫舜香,竟就這麼被棄了。
“從重、從嚴、從速,結束對方缇案件的審判,”方傾看了看日期,提出他的總統指示,“5月5号,執行槍決。”
最高檢察院檢察長艾登、首席大法官祁昌路、執行法官袁艾青,一齊看向了方傾。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但沒有人提出異議。
方傾的命令是明确的,多少涉案将領隻要查出與王宇行有協同合作的罪行,就從重、從嚴、從速得到了審判。而且在當前的緊張局勢下,沒有人願意承擔任何延誤引起社會混亂的責任。
“5月5号,”祁昌路重複了一遍,确認了日期,“我會親自監督,确保一切按照法律程序進行。”
袁艾青作為執行法官,他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即便這個案件牽扯到的不僅僅是法律,還有政治和軍事的複雜因素。他還是向方傾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想讓方缇對外發表聲明,特别是對王宇行進行勸降,我相信如果他出面,可能王宇行會有所顧忌,也許不用動刀動槍,他就能回頭是岸。”
“不,你不了解他們,”方傾這個‘們’,明顯是包括了凱文遜,“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就是他們父子的本性。現在王宇行仍然繼續擴大傷害面積,不停作案,就是以為我還顧念了骨肉親情,現在,孫舜香在他的手裡,是生是死,難以預料!”
方傾的語氣堅定而冷酷,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很快被決絕所取代。
“我們不能讓王宇行的罪行繼續下去,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必須立即主動。人民的生命安全是首要考慮的,孫舜香也不能不管了,我們不能讓王宇行繼續逍遙法外,必須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來結束這場混亂。”
艾登、祁昌路和袁艾青都明白,方傾的決定是基于對國家和人民安全的考慮,這時候一個小葡萄,又算得了什麼,總統都願意拿出來犧牲了。
袁艾青沉默了片刻,依然為方缇感到不公平。他緩緩開口:“我明白您的顧慮,但方缇的聲明至少可以作為一種策略,給王宇行施加心理壓力,或許能為我們的行動争取到一些時間。”
方傾的目光銳利如刀,審視着袁艾青,他知道這個青年向來喜歡“折中”來審判重大案件,可也因為他的宅心仁厚,很多案子經他的手,都有了兩全其美的結局。
“3分鐘,最多3分鐘,否則容易引起暴/亂,”方傾最終妥協,“方缇的聲明内容需要有你把關,不然我也不知道這混賬東西能說出什麼話來,最好要确保内容足夠有力,能夠直擊王宇行的要害。”
袁艾青領命而去。
艾登則保持沉默,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絲憂慮。他知道,方傾這個決定可能會在國内外引起軒然大波,尤其是方缇這樣功勳卓著的名将,不管他能不能叫停王宇行,方缇的前途毀于一旦,這對方缇嚴重不公平,而且叛國罪不是其他罪行,這以後方缇作為将軍,如何能洗白。
“總統大人,我勸你三思,現在對方缇的公開宣讀,已經對他是緻命一擊。”
方傾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我們不能讓恐怖主義的陰影籠罩我們的國家,這短時間日夜反恐,我深感愧疚和不安,這都是我的過錯,不管此事最終結局如何,我都引咎辭職,你們也都知道,我提出過特事特辦條例,危急時刻,代理總統,即刻繼位。我們必須向我們的國家展示,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威脅,我們都有決心快刀斬亂麻,維護國家的安全與和平。”
“……方傾,”最先出聲的,卻是他的丈夫于浩海,他沉默地聽了多時,終于忍不住了,“你快刀斬亂麻,斬的是一個有功之将,你要把他判處死刑?!你已經從社會性質、軍隊内部上定了他叛國罪,現在還要執行槍決?!”
于浩海仿佛不認識他了:“王宇行到案了嗎?!方缇認罪了嗎?!你竟就這麼獨斷專行!我且問你,一旦王宇行堅決不降,你,你要把方缇怎麼樣?!”
“殺掉!”方傾的語氣沒有一絲波動,他面對着于浩海的質問,泰然自若,“我作為國家的領導者,必須為國家的穩定和人民的安全負責。無論方缇過去有多大的功績,都不能成為他逃避法律制裁的理由。我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五月五号,我會親自簽署執行令。”
“你說過你再也不會用别人的軟肋逼人就範了!你違背了你的承諾!”于浩海聲音發抖,額頭青筋迸起,“那些年你為王俊流下了多少眼淚,難道你要重蹈覆轍嗎?!”
“我隻能祈禱方缇真是他的軟肋,能夠讓我徹底拿住他、殺了他,”方傾微微眯起眼睛,“我從不後悔當年做下的事,再來多少遍都是一樣,如果方缇死,能摁住他,那方缇就去死吧!”
“你瘋了?!”于浩海頭發立起,虎目圓瞪,直接站了起來。
“白玉林,給我把他趕出去!”方傾冷聲道,“我是國家決策者,水星三權分立制,公檢法都在這兒,有你這軍隊司令什麼事?!”
他忽然從兜裡掏出一小瓶5ml的橘色液體,啪的一聲拍到了桌上。
于浩海一看這東西,心中警鈴大作:橘液!
他立刻後退三步,未等白玉林出聲,轉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于總,剛剛尹總和步總攜家帶口的來了,想來是找您,”劉赢道,“您見到他們了嗎?”
于浩海叼着的煙頻頻顫動着,煙灰和火星,飄散在風中。
“還有我老婆,”劉赢懵懂地問,“昨晚總統把塞西莉叫來了,一夜未歸,你看到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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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坐着警車,從街上呼嘯而過,到了最高檢察院門口,在媒體們的長槍短炮和閃光燈下,緩緩下了車。
他的神情憔悴,肩膀瘦削,穿着單薄的醫院藍色手術衣,腳踩一雙白色拖鞋,雙頰凹着,栗色小卷發,在風中飛揚。
他的雙手被銀色的手铐緊緊地铐着,走路姿勢不穩,顯然長期營養不良,但他的眼睛依舊明亮,閃着熹微的光。
“方上将,您小小年紀,屢立戰功,榮膺二星上将,為何要與王宇行這叛國賊、狗賊同流合污?”
“方上将,您是恐怖分子嗎?”
“方總,您幼時被總統與司令抛棄在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公然叛國,投奔王宇行嗎?”
“方缇,您是要光複王室,協助王宇行複辟嗎?”
方缇聽了這五花八門的問題,朗聲喊道:“我是冤枉的!”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愣,連死期都定下了,他竟然還能這麼說!
“各位媒體朋友,各位我深愛的水星民衆,我再此鄭重聲明:王宇行從未叛國!他最痛恨踐踏我國領土、蹂躏百/姓的厄斯人,他假意投降不過是為了多殺厄軍首領,他萬裡奔赴厄斯是為了自衛反擊戰,他假意認賊作父不過是為了取葉桑性命,他與封騰沖爾虞我詐是為了換取資源,他在厄斯□□是為了讓我制作的生化武器能夠重重打擊敵人……他過去沒有叛國,現在也不會,将來,更不會!”
“啊?”
媒體朋友們和水星民衆們都愣住了,這都闆上釘釘的事了,方缇竟然還在一條條反駁。
袁艾青在車裡聽的是冷汗直流,低頭看着他和方缇在路上核對的稿子,那是一個字都不一樣。
“我請你們不要因為他是王室遺孤,就給他扣上莫須有的罪名,他是他,他爸是他爸,過去的事情,都已成為曆史,水星法律,罪不連誅,他沒有罪,而我忠于的,永遠是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我和他相愛,我們都沒有錯……”
事情超出了上頭讓他出來喊話的初衷,接上面指示,立刻取消方缇的勸降,不,這不是在勸降,他根本是在對王宇行表白!
“王宇行,你給我聽着!為了我們的将來,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人能團聚,你必須要給我清醒,記得我說過的話,記得我不允許你做的事……”
方缇被強硬地按着腦袋,塞進了押送車。
“你要記得,”最後,他對着窗外大喊,“小葡萄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