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軍機審訊室裡，白色燈光刺眼，一束光線直射在一名男子臉上，他的顴骨淤青，嘴角和眼角都被暴力毆打所緻裂開新鮮的口子，滲有斑斑血迹，四肢都已被鋼鍊固定，一下不得動彈，灰棕色的瞳孔，散發着冷漠而嚣張的光，坐在這重達千鈞的鐵椅上。

他是那艘載滿危險物品燃/燒/彈的貨運船主要頭目，是持彈意圖與A軍同歸于盡的恐怖分子，也是一個厄斯人。

丁一翼從登船到結束這場戰役，一共打傷22人，令人稱奇的是向來“一拳奪人性命”的丁一翼，此次反恐戰役竟沒有打死一人。

“别人打你的時候，你當然要擋着對方，不能受傷，”方盼盼作為監獄監察員，告誡丁一翼，“可你打死人就不好啦！”

牢犯們聽到他這一嬌滴滴的“告誡”，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丁一翼喝道。

牢獄6年，方盼盼身體力行地看管丁一翼，要他一定要學會控制力度，斟酌、斟酌、再斟酌，不能随随便便取人性命，一旦給增加了刑期，那放出去的日子就更遙遙無期了。丁一翼聽多信多，真就照辦，此次戰役留下了22個活口，以供A軍審訊。這為反恐戰役的後續推進與破解，提供了寶貴的證據與至關重要的證人。

“這人名叫阿邁爾，是封騰沖麾下陸軍第13縱隊第4連第5軍軍長，早就消失在厄斯軍界的曆史當中，”孫舜香很快搜查資料，提供了有效背景信息，“上一回他出現在封騰沖的軍卷檔案裡，還是遙遠的13年前。”

于皓南翻過檔案後，遞給了李若希。

“這麼說，他是很早就潛伏在水星的厄軍将領。”

“是，雙星之戰正式開打之前，他就在我們這裡了，藏得夠久的。”

于皓南眉心緊蹙，這人既然是先期随封騰沖部隊空降水星，那麼是最早那批最邪惡、也是最堅決屠戮水星的厄軍将領了，這夥兒人向來窮兇極惡，絕不怕死，竟然都跟王宇行勾連上了。

“我來審。”

“我也去。”

“你要不在外面看着就好，”梁孝铮提示道，“這夥兒人提出的唯一條件，是杜芊芊和杜茜茜，也許……”

一旦跟小黑的死有關，他怕李若希會當場失控，舊疾複發。

“不會，”李若希道，“我和杜茜茜她們素有淵源，也許看到了我，他會開口說話的。”

于皓南和梁孝铮交換了一個眼神，推開門，三人陸續走了進去。

阿邁爾擡眸望向他們，果然目光落在李若希臉上時，微微一怔，接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确認他不是他要找的人。

審訊官梁孝铮坐在桌子對面，目光如炬，輕輕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夾，聲音在寂靜的審訊室裡回蕩。

“阿邁爾，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不是你的家鄉。”

“這是我奮鬥和生活過的地方，我認為是，那就是我的家鄉。”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嘴角挂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的說話風格像極了先期來到水星大肆侵略的厄斯人，他們骨子裡認為，水星就是他們的俘虜國。

于皓南接住了他的挑釁，笑着問道：“哦？那你們厄斯敗在我鐵蹄之下，已經是我們水星的附屬國，難道你不知道？還是你不夠格，不敢參與戰争，隻敢窩在這裡，當陰溝裡的老鼠！”

阿邁爾雙手握拳，重擊桌面：“葉桑大王千古不敗！厄斯武士萬古流芳！無恥小人于皓南，你不要太張狂！”

“好久沒聽這套話了，聽着還怪新鮮的，你們葉桑老賊早就成人幹了，被我們A軍暴曬在西菻宮牆上，現在就剩骨架，”于皓南道，“你要想追随他也快，很快我們就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讓你化作塵埃，飄散在水星泥沙之下。”

阿邁爾又是激動地狠狠痛罵，水星話夾雜着厄斯話，混亂不堪。

“于總，”梁孝铮不得不轉過頭，出言提醒，“您這樣我還怎麼審？”

于皓南攤開手，請他繼續。

“阿邁爾，你們的恐怖襲擊已經被我們叫停，陰謀沒有得逞，以後也不會成功，”梁孝铮道，“念你是個不怕死的厄斯武士，或許你還有将功折罪的可能，你隻要想清楚，就有一線生機。這些年在我們水星，過得還不錯吧？”

阿邁爾冷笑一聲，他身穿黑色制式西裝，手腕和指節上戴着名貴手表和方塊純金戒指，笑起來時露出一行白牙，恐怖陰森。

“如果有機會，你也該回歸故土，看看你過去的家園，這都不是幻想，隻要你能老實交代。”梁孝铮徐徐道來，“阿邁爾，你的同夥是誰，他們現在在哪裡？”

阿邁爾閉上了眼睛，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冷笑，仿佛是在嘲笑警察的徒勞無功。審訊室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隻有牆上的時鐘在嘀嗒作響。

“是杜茜茜，還是杜芊芊？”李若希忽然出聲，阿邁爾迅速睜開了眼睛。

“如果是茜茜，我知道她在哪裡。”

“她在哪裡？”阿邁爾反問道，“她死了多少年了，你去看過嗎？你不是她的好姐姐嗎？你還知道她在哪兒，呵，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水星第一醫院警備太平間骨灰貯存處第20排第13号‘安息間’，”李若希平靜地回答道，“她的骨灰就在那裡。”

阿邁爾似乎有些愣住，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想到，李若希真的知道。

“我沒有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但我也的确沒有心情處理她的後事，或許，她更希望能回到厄斯，葬在封騰沖喪生的那片海裡？”李若希頹然道，“我真不知道。”

“封騰沖？”阿邁爾像是聽到了什麼惡心至極的名字，“她會希望回到封騰沖的身邊？！你到底是不是李若希，還是你從沒有了解過她！”

于皓南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李若希的手。

“我們是後來才知道的，她不是封騰沖一夥兒的，而是杜芊芊的人，那你呢？”于皓南問道，“你是杜芊芊的誰，是她的屬下，還是她的情人？！”

阿邁爾嘴唇顫抖着，沒有做出選擇，而是厲聲問道：“杜芊芊在哪兒？！你們已經殺死了茜茜，現在連芊芊都不放過嗎？你們是怎麼騙厄斯女人來到這裡生活的，‘優先優待，鄰星貴客’，你們騙了那麼多女人來到這裡為你們生兒育女，難道還要枉死在你們的拳頭之下嗎？！”

梁孝铮等人聽得都是一愣，隻見于皓南臉不紅心不跳道：“我們可是說話算話的人，厄斯女人也分好女人和壞女人，杜茜茜殺人子嗣，最大惡極，死不足惜！杜芊芊當街投放燃/燒/彈，殘害無辜平民，跟你今天所作所為沒有兩樣，你們都該死！”

“于皓南，這話誰能說，你都沒資格說，你在厄斯屠殺百姓難道還少了嗎？！我不跟你廢話！”阿邁爾怒道，“不放出杜芊芊，你們有的是毀天滅地的災難，等着你們爆破，就看你們有多少個丁一翼能夠徒手拆彈！”

“我們也不知道杜芊芊在哪兒啊，”李若希道，“是誰告訴你杜芊芊在我們這兒，你上當了！”

“這還用問嗎？好一個一石二鳥，”于皓南冷聲道，“是王宇行告訴你路線，讓你過來找人的，是嗎？”

阿邁爾微微眯起眼睛，忽然沉默了。

“你是杜芊芊的情人多少号，我不知道，”于皓南譏笑道，“不過，王宇行才是杜芊芊的情人一号，這個你不知道？”

“你胡說八道！你在說蠢話！”阿邁爾在鐵椅子上奮力掙紮，“殿下不愛女人，我們都知道！是你們抓了杜芊芊，你們快把她放了！否則我們厄斯武士千千萬，深藏在水星的更有億萬，源源不斷！你永遠抓不完，永遠找不到！”

“阿邁爾！你從貧困家庭中長大，你也曾經有過報國夢想，有過對未來的憧憬，你在厄斯的履曆相當牛逼，”梁孝铮制止他道，“但你現在看看你自己，你是一個被雇傭的傀儡，被欺騙的愚蠢兇手，一個被人人唾棄的恐怖分子。你覺得這樣的人生值得嗎？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我活得很美好啊，在這裡的日子，我有芊姐照拂，在厄斯的時候，我受芊姐提攜，我的人生已經夠本了！倒是你們，”阿邁爾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興奮的快意，“你們就要完蛋了，還對未來一無所知，你們即将陷入無盡的深淵，品嘗刺入骨髓的痛苦，你們就快完了！哈哈哈哈哈！”

“住嘴！”梁孝铮見李若希面色慘白，一言不發，剛出聲反駁，忽見阿邁爾口角流血！

“他咬舌自盡！”于皓南忽地起身，一拳打碎他的口唇，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舌頭的一半軟肉卻掉了出來！

軍醫接到命令，立刻進去急救，隻是阿邁爾這一口下去不但舌體斷裂難以縫合，就是凝血機制引發内部腦溢血，也再回天乏術，待到第二天上午，李西彤宣告阿邁爾身亡。

其餘21人警方依次審訊，得到的證詞都差不多，隻是那條途徑皓南島，到達晖陽島的“尋找杜芊芊”路線，是不是由王宇行提供，則随着阿邁爾身死，不得而知。

Aland與Alice聯合警方一同審訊，多人會議上，大家各抒己見。

孫舜香站在巨型脈絡樹幹圖前，說道：“一種猜測。杜芊芊屬于王宇行部下，杜茜茜屬封騰沖部下。此次恐怖襲擊主犯阿邁爾，是杜芊芊屬下兼相好，阿邁爾聽信王宇行挑撥，意圖用一船炸彈轟炸皓南島或晖陽島，中途被丁一翼截獲，王宇行負主要責任。”

李若希道：“阿邁爾提到杜茜茜是封騰沖的人時，滿臉嫌棄，這種嫌棄，不像是裝的，可能杜茜茜也是杜芊芊的人，杜茜茜奉命殺人，報杜芊芊喪子之仇。”

“未必，‘滿臉嫌棄’，這不算是有效證據，”孫舜香道，“我也能随時演出‘滿臉嫌棄’，但杜茜茜是封騰沖的人，這是她在遺書裡清清楚楚寫下來的，為了報你殺封騰沖之仇，才殺了你的……于小黑。”

顯然，他不願為于小黑的死負責。

“現在讨論的不是小黑，也不是杜芊芊和杜茜茜，誰是誰的人，對我來說，封騰沖和王宇行還有什麼不同嗎？”于皓南道，“重點是阿邁爾的同夥是誰，還能否查到他們的下落。”

“阿邁爾的同夥21人，經過警方徹夜審訊與調查，他們的背後身份，都是封騰沖麾下陸軍第13縱隊士兵，自從狹鷗島戰役後這一縱隊原三萬五千人被我軍分批處置、分化、關押、處死，基本所剩無幾，”孫舜香道，“根據我們的情報，阿邁爾此番行動前與一個名為‘幽靈’的組織有過聯系。這個組織行事詭秘，成員身份不明，有着非常缜密的偵察能力，自電話接通過一次後，就再無消息。”

“我們需要更多的信息，”于皓南補充道，“如果能确定‘幽靈’組織的成員，或許就能找到阿邁爾的其他同夥。”

“那麼，”孫舜香提議，“我們是否可以利用杜芊芊和他們的關系，設一個陷阱，引出‘幽靈’組織的其他成員？”

“我覺得值得一試，如果如阿邁爾所說，他們有無窮無盡的燃/燒/彈，”李若希表示贊同，“我們應該化被動為主動，不僅能揪出阿邁爾的同夥，還能進一步揭露王宇行和幽靈組織的關系。”

“不行，”于皓南搖頭，“要知道我們的對手是王宇行，隻要是他故意設下的套，他給出的線索，不管多麼誘人，都一定别去鑽，否則必然上當。”

孫舜香和李若希難得意見一緻，但都被于皓南否了。

“為今之計，我們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于皓南道，“繼續加強軍隊反恐意識，提升作戰能力，不讓恐怖分子有可乘之機。”

會上，Aland和Alice雙方制定彼此援助計劃，堅守既定反恐策略，靜觀其變。

會後，李若希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若希。”

于皓南追上了他，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知道會上他打斷了對小黑死于誰之手的讨論，當時李若希的臉色便黯然了下來。

“我不是不想知道我們的兒子，是誰害的，隻是杜芊芊和杜茜茜，即使分屬不同的人，都改變不了最終結果……”

“是，反正他已經死了，怎麼死的，誰殺的，都不重要，”李若希回頭看着他，慘白的臉上浮起一抹譏諷的笑，“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不要因此遭受譴責，不該承擔相應責任……”

“若希！”于皓南皺緊眉心，抓住他的雙肩，“我不是在偏袒孫舜香，我說過，墨城之戰是我主導，任何結果，都是我默認發生，是我的命令，我從來沒有推卸過！但是，當前重要矛盾是阿邁爾的同夥，如果他們還被王宇行指使，那我們隻能繼續被動承擔結果……”

“我知道了！我支持你的決定，執行你的命令，行嗎？！”

李若希甩開了他的手：“可既然杜芊芊和王宇行同屬一丘之貉，你該同意我的計劃，你的參謀長不是也很贊成嗎？讓我來扮杜芊芊，隻要我在各個海島走一圈，不怕杜芊芊的追随者不來找我……”

“然後呢？手持燃/燒/彈，把你挾持，用你來威脅我，”于皓南緩緩擡頭，神情一哂，“皓南島有你來駐守，他應該聽說了這個消息，阿邁爾的路線經過那裡，也許在他的設想中，該是你上到船上，與阿邁爾決一死戰。别忘了，在他心裡，你是我老婆，方缇被我們扣留，老婆換老婆，他極有可能想要挾持你……”

“我不是你老婆了！”

于皓南忽然緊緊握住他一雙手腕往上拎，像是要把他釘在走廊牆上。

“别給我鬧，”他咬牙切齒道，“小心我狠狠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