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麼單薄的代價是什麼了吧?以前還能跟我大戰三個回合,”于皓南上下摩挲着他纖瘦的手臂,雙手握住他的雙肩,将他轉了過去,低頭盯着他看。
“允中祥,他追你了嗎?”
李若希歎了口氣,漠然地望着他。
“我不是不讓他追,我知道,”于皓南咬了咬牙,“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可以有别的幸福。但是,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可以跟他公平競争。”
“于皓南,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工作沒有你重要,”于皓南道,“這是我這些年逐漸領悟的事。”
他難以表述厄斯六年他的無聊寂寞以及生無可戀,他覺得自己并不是冰冷的工作機器,沒有完全喪失人味兒,而這些情感需要,隻有李若希能夠提供。
這就是愛吧。
“公平起見,你要先告訴我,他是不是在追你。”
“如果是的話,你預備怎麼辦,把他掐死,像那天一樣?”
“不,軍隊明文規定,不讓‘生死訣’了,”于皓南道,“我不是那麼野蠻的人,而且我沒下死手,你應該能看出來。”
我可以把他發射到厄斯星球去,物理上先隔絕他和你相見。
“沒有,他對我沒那個意思,我對他也沒有,”李若希從他忽然黯下來的眸光裡,已經看出他内心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直截了當道,“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告訴我,他在厄斯有男朋友了,還結婚了,真是編得有鼻子有眼。”
于皓南倏地一聲笑了。
等到李若希問允中祥“你老婆跟你一塊回來的嗎”,允中祥是直接愣在了原地,接着大聲喊道他沒有。
“不過,皓南,我真心地告訴你,你在我這裡,是索取不到愛了,你好像還挺懷念‘以前’的,但那個‘以前’,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龍龍都已經六歲。對你來說,那個以前,你可能挺享受的,但對我來說,是不堪回首。”
于皓南的神情落寞了下來,雙手還握着他的肩膀,也逐漸垂了下來,可隻一瞬,他就又狠狠地握了上去。
“不需要你來愛我了,以後都讓我來愛你,”于皓南道,“就算咱們白發蒼蒼,七老八十了,你還不原諒我,我也不計較,反正你要和我在一起,和我們的孩子在一起。”
“皓南……”李若希皺起了眉,他不懂于皓南為什麼如此執着。
“就算是判死刑,我也想知道我的罪行是什麼。”
于皓南懇求地望着他,很少有的謙卑和慌亂,他已經想過無數遍了,他不知道李若希為什麼決絕地把他判出局,甚至在有孩子的情況下,都對他這麼冷酷。
他至今還是不知道症結在哪兒。
“我求你告訴我,是盼盼的事,傷了你的自尊心,還是丁一翼被判刑,Air被解散,還是兩者都有,我真的想不明白,如果是因為盼盼,我發誓,如果我十幾歲的時候知道未來會有你,你是我老婆,我打死也不會對盼盼犯糊塗!”
“不是盼盼!是你騙我,感情還是尊重,一概沒有。這件事讓我很惡心,你不愛我的時候你要我,你娶我,”李若希直言道,“就像是封騰沖,隻看我漂亮,把我當個玩意兒,搞出那麼多人偶,不過是肖想我的身體,把我當作花瓶,可他是未遂,你是已遂!”
“是我該死!”于皓南擡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聲音巨大,使得他半面臉頰瞬間紅了起來,不到片刻,就腫得高高的。
“這件事我沒法抵賴,我就是這麼一個混蛋!”于皓南掏出了破軍短刀,遞給了他,“你捅我一刀,幾刀都行,你解一解氣,沒關系的,我告訴你具體捅哪兒,你絕對捅不死我……”
“于皓南!”李若希後退着躲着他的手,更躲着他手裡拿着的刀,“我求你别逼我了!你别逼我!别逼我!”
他雙膝顫抖,幾乎搖晃着要跪下,臉色變得煞白,于皓南見他又像是要昏厥一樣,連忙扶起了他,緊緊地抱住他:“好好好,我不逼你,不逼你了,你别激動!冷靜,冷靜下來!”
他抱着顫抖着的李若希,聽到他大口大口倒着氣,幾分鐘後,才終于平複了下來,逐漸恢複正常。
他不敢再刺激他了,雖然這件事他很想知道具體的原因,現在,他不敢問了。
“咱們走吧,離開這裡。”
“……不,一次性說清楚,”李若希從他胳膊裡掙脫出來,“不然你沒完。”
“那我給你倒杯水。”
于皓南滿屋找,可這裡沒有飲水機。
“不用,幾句話的事,”李若希道,“這回說完,你再不準提了。”
“行。”于皓南點了點頭。
“翅膀的事,我知道不怪你,但是,你跟孫舜香算計我的家人,把我當傻子,”李若希冷笑一聲,“我在厄斯還真以為翅膀戴罪立功,回來就能沒事了。還有你騙我爸出錢給翅膀打仗……我跟你說過,但凡你跟我說清楚你要那筆錢,給厄斯首都用來重建,我難道會拒絕?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但我……我很慚愧,你明白嗎?”于皓南道,“丁一翼的事,我承認,我不敢在厄斯的時候就告訴你,我要動他,動你家,還有Air,那是因為從軍不從商,這第一刀就要斬你們的Air,提前騙錢,是怕你爸轉移财産,所以先提前下手……”
李若希又是輕蔑地一聲冷笑。
于皓南最怕他這個樣子,這是把他完全看扁了。
“若希,假設我提前跟你說了,你能是什麼反應?”他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給你爸和你弟通風報信,我相信你做不出來,可要是就那麼等着法網恢恢,把他們制裁,你會多麼難受?!”
于皓南雙眼赤紅,深深地皺着眉,看着他。
“你當時看到寬迎那個樣子,你已經知道丁一翼犯下了滔天大禍,你吓得坐立難安,吃不下飯,暴瘦20斤,得了厭食症!難道你不記得了嗎?那種情況,我能告訴你實情嗎?!”
“……那也好過最後我發現,是我的枕邊人,和他的副将一起算計了我,”李若希歎了口氣,“隻能說,我們各有苦衷吧,再讨論這些沒有意義……”
“有,因為我覺得我很冤枉,我們之間有誤會,”于皓南動情道,“我自認為我做你丈夫那些年,雖然不夠體貼浪漫,也沒有多餘時間關心你的感受,但至少,我們經曆了那麼多,是有感情的……”
“破鏡不能重圓,你何必修補這麼深的裂痕,我沒有信心再愛你了,也沒有力氣,你該有你的新生活……”
“我不用什麼新生活,我跟我老婆孩子就挺好的,還是說,你有更好的選擇?”
“我也許有,也許沒有,這事都不強求。我很感謝你照顧龍龍,真的,你是個好爸爸,也許對别人來說,你也是個好丈夫,無論我們的關系怎麼樣,我們都要做孩子稱職的爸爸,這一點不會變。但我現在,沒法跟你回到‘以前’,也懶得想以後……”他的臉色逐漸發白,眉心皺起,又要講這些事,令他心煩氣躁,已經用光了力氣,感到很疲憊。
“那就不想,你不用想,”于皓南看出他很累了,将他輕輕摟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胸膛上緩一緩,“我不逼你,你先治病,我不用你愛我了,以後都換我來愛你……”
這樣緊緊地貼着他炙熱的身體,李若希感覺得到他懷裡的東西,他還揣着那倆小拳擊手套,像是兩個小拳頭似的,砸在他的心口上。
這讓他心裡一陣陣發酸。
他能對于皓南完全沒有感情嗎?
他記得自己被燒傷毀容的那兩個多月,是于皓南沒日沒夜親身照顧,他給自己臉上大大小小醜陋流膿的瘡口,起上厄斯的各個地名,然後在上面“攻城略地”,拿着藥水和棉花棒一天不止六次,小心擦拭,是他創造了“零感染”的記錄,讓他被毀容的臉細膩光滑如昔,完全恢複了原貌。
記得出院的時候他跟父親李茉莉說起這件事,還信心百倍道:“患難見真情!我嫁給了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即便是厄斯兩年經濟災害嚴重、糧食緊缺、資源貧瘠的時候,他作為于皓南的夫人,都還是吃得飽,穿得暖,偶爾睡醒了張開眼,會接到于皓南偷摸塞到他手裡的燒餅卷肘子。
于皓南是個傳統的男人,傳統到除了繁重的工作以外,他隻認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即便他生氣時也說他娶了個笨老婆,但在厄斯多年抗戰,發生了那麼多事,他身旁強人環繞,也從沒有動過要休了“笨老婆”的心思,反正攤上了李若希這個“麻煩”,他就任勞任怨,決定攜手一輩子。
“……你不要再去安馨園了,皓南,”李若希擡眸看着他,眼裡盛着濕潤,“方缇說過,你也是需要心理輔導的人,這件事對你也有很大的傷害。别想孩子了,吐血的毛病,你要好好治一治。”
“好,咱們一起治病,”于皓南點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拳擊手套,遞給了李若希,“我是從操場東邊那沙堆裡挖出來的,一人一個。”
“嗯。”李若希接過,低着頭,努力強忍着,可淚珠還是一滴滴掉了上去。
于皓南一把摟過了他進懷裡,二人很久都沒說話。李若希感到頭頂一片濕熱,于皓南滾燙的淚珠,掉進了他沒有發旋的頭發裡。
過了很久,很久。
“我要走了。”李若希抹了抹臉,推開了他。
“你要見方缇嗎?”
李若希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