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心跳砰砰作響,低着頭道:“我可不敢攬這樣的功勞。”
“這就是你的功勞,不用謙虛,”方傾道,“就像我們都仰仗俊王妃當日大義,才能苟活到今天一樣。”
方缇咬了咬唇,卻心下一橫:“那是他沒有看到後來三十年,發生的事。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獨活于世,受盡苦楚,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日所謂大義,救下了你們。”
砰的一聲,方傾将杯子重锉于桌上,一時之間,茶水飛濺。
他本不打算和兒子撕破臉,但自從這次方缇回來,眼見着他不再是小孩了,說不得,也碰不得,彼此都客氣而生疏。
方缇和王宇行談戀愛,甚至被王宇行标記,已經讓方傾如鲠在喉,徹夜難眠,想來就心碎不已。
隻是,他努力寬宥方缇,努力保持表面的和平,沒有斥責他,畢竟他知道方缇性格倔強,不輸自己,而對他又隻有生恩,沒有養他幾年,方傾總是對方缇沒轍的,也總是對他心存愧疚。
他甚至反省,方缇能被王宇行騙到,是因為方缇成長過程中極度缺愛,才會被那黃毛小子不懷好意地騙去。
而方缇迷途知返,知道回來,那就算了,連章楠都勸他,這事關方缇前途,不能因為王宇行而毀了已是上将之功的方缇。
但沒想到,他已經忍耐提點到這個地步了,方缇竟公然跟他叫闆!
“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沒有人逼他!”方傾怒聲道,“你也看到這一屆兵王是誰了,高山難道不是‘王室遺孤’,他為什麼不想複辟?同樣是王室血脈、Aha後人,王宇行暗藏禍心、接班趙雲可、挑唆巴爾幹和我們的關系,藏匿望空塔核武密鑰,私闖厄斯,認賊作父,在西菻與A軍搶奪核武器,他就是罪無可赦!”
“是你們一步步逼他走上絕路,這整個過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不是高山,因為高山沒有家破人亡,他也當不成平庸之輩,因為他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一切,記得你們的虛僞狡詐,記得你們的言而無信,他還有一絲血性,他就不會……”
啪的一聲脆響,方傾的手高高擡起,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他的掌心火辣辣的,一直哆嗦着,很久,很久,都沒停止顫抖。
“……你們有本事就拿出證據,抓到他,再給他定罪,我想章總理既然已經身陷囹圄,那是人贓并獲了吧?”方缇低着頭,前額的發,擋住了他的眼眸,他的臉頰,一側遽痛,卻冷笑着說道,“抓不到他,拿我撒氣,您可真有骨氣。”
“好!你就給我等着,看我怎麼活剝了他的皮!”
方傾甩了甩手,大步走了出去。
白玉林扶住他時,他恍惚間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住。閉着眼睛被氣得一陣陣發暈,扛過那劇烈的頭痛,他才睜開眼睛,一步步艱難地走了出去。
坐上車時,他問白玉林:“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下個月5号,還有20天。”
“搞得隆重一些。”
“總統大人,那袁艾青,他是個……是個同,”白玉林有些為難,“這是假的,隻是家中小型儀式,為的是給袁老夫人送終……”
“假的,”方傾雙手交疊,向後倚靠,冷哼了一聲,“假的也要給它做成真的。”
他就不信王宇行不會來。
當年他能全靠詭計打敗他的父親凱文遜,如今,就不信懲治不了他的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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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項鍊也抵押出去了?!”
于皓南回到家中,忽然聽到這一噩耗,當即發了火:“給李若希的項鍊,竟然被你們要回來了?!”
“是他自己還回來的,不是我們要的……”青羚小聲辯解。
“他還了也不能要啊!”于皓南大聲道,“我統共也沒給他什麼值錢東西啊!”
他記得李若希當日戴上那項鍊有多麼開心,他記得很清楚,李若希笑得明亮燦爛,胸前的翡翠熠熠生輝。
方傾一回到家,就看到這個兒子也在發瘋。
“給我滾!”他罵道,“你自己老婆跟你離了,你能怪誰?!你也說那是唯一值錢的東西了,那為什麼不是你自己去掙去買,要你爺爺給的?!”
“多少錢?!我自己買!”
“6個億!”
“……”
于皓南買不起,抓着大衣闊步走了出去。
上車後,一甩手:“韋老頭兒!”
“又去那兒,”中其志道,“于總,您上回下冰雹下大雪都去他們家站樁,這回還去?”
“去!”
到了地方,已經是深夜,等了半個小時,韋德福一家人從車上下來,看到這于黑子,他的兒子和孫子都有些恐懼,一齊躲到韋老爺子身後去。
“你又來了,不說了免談嗎?還是你要用軍威壓人,逼我就範?”
“不敢,我是真的想買那房子,我跟您實話實說了吧,”于皓南皺了皺眉,言辭懇切,“我十分對不起我前妻。”
“這世人皆知。”
于皓南愣了愣,追着他,進了裡面院子,走進大廳。
韋德福揮手,讓傭人給他倒茶。
“世人皆知?”于皓南有些哽住,“我竟是這樣的負心漢。”
“你自己還不知道?”韋德福跷着二郎腿,一邊喝茶,一邊看着他,“那丁一翼不是你送進大牢的嗎?”
“那是法律送的,他自作自受,可不是我,”于皓南咬了咬牙,“實際上,我對我老婆,是私德有虧,他很恨我。”
“那你買了他被抵押的房子,就能挽回?”
“也沒想着能挽回,”于皓南歎了口氣,“隻是那茉莉社區他的小别墅,承載了他童年到青年的所有回憶,甚至我還在裡面住過呢。”
“住過幾天?”
“……沒幾天,”于皓南現在有事相求,不得不坦白道,“我跟丁家父子向來不合,他知道,過年我才去住一天,走個過場。”
“那跟你離婚是明智的選擇。”韋德福放下茶杯,“你這樣的人,我得罪不起,隻是我家人全部經商,沒有從政從軍的,也求不着你。”
“是我求您,”于皓南道,“您富甲一方,手裡房産數不勝數,實在沒必要留着這麼一個小别墅。”
“這個戶型最好,南北朝陽,風景也最美,”韋德福道,“看得出丁一劭最寵愛他這大兒子,整個茉莉社區,也隻李若希下榻别墅,風水最好。”
“您開價,”于皓南道,“超過市價三倍,我都接受。”
韋德福笑道:“說來我很好奇,您位列五星上将,咱們水星軍界到了五星的上将,一共也沒十個,你的年薪多少啊?”
“不過三百,”于皓南道,“這是按軍法規定的額度。”
“才三百萬,”韋德福笑道,“我是三千五百萬買下你前妻的舊宅,你要付三倍,那可是一個多億,你拿得出來嗎?”
“我沒有别的長處,經商我不擅長,也不愛好,”于皓南道,“眼下家中遭難,也沒有多餘的錢,不過我問過銀行,我可以貸款。”
“做房奴?”韋德福搖了搖頭,“從軍是真不如從商啊。”
于皓南低下頭,眼下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他也沒什麼可說的。
“其實,還有别的簡便方法。”
韋德福的秘書遞來了一份招标書,放到了于皓南眼前。
“于總司令,你是航天航母第一巨人,你一句話,别說一個億了,多少都是你的,”韋德福道,“我自從深受恩人扶持,十年發家,在航天器材的鋼索和攔截索上擁有強大的生産線,我旗下集團……”
于皓南忽然閉上了雙眼,緊接着又做了一個舉動,差點把韋老爺子氣過去。
他捂住了自己的倆大耳朵。
“于皓南!你也太目中無人了!”韋德福怒斥道,“管你是什麼大将軍,我跟你爺爺同歲,你這麼無禮!”
“您先别動怒,”于皓南保持着雙眼緊閉捂着耳朵的狀态,“我這其實是幫您。這航天航母所有應用硬件器材全部由政府統一招标購買,我要是提前知道了您旗下産業,那這麼說吧,我在位的一天,您的産品就永遠不會被我錄用,以防我有貪污受賄之嫌。”
韋德福一聽,連忙招呼秘書,把招标書拿走。
于皓南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真服了你這于黑子,真是又臭又硬!”
“沒辦法,”于皓南笑道,“我樹敵太多,仇家更是數不清,稍有不慎,就會進敵人圈套,隻得小心駛得萬年船。”
韋德福想起最近鬧得風聲雨聲的章總理貪污公款驚天大案,以及喬慕舟、席參博兩人的遺書和遺言被披露出來,二人已被滅口,不禁對這于皓南刮目相看。
他明明有很多辦法來治自己,恐吓自己,但就死乞白賴地在門口站着,請求讓出那前妻的舊宅,而今天又拒絕“商業聯誼”,鐵骨铮铮,是條漢子。
“我再看看吧。”
言盡于此,于皓南起身告退。
隻是沒過三天,韋老爺子就讓出了房子,請他去過戶,并以三千五百萬成交價,将房子賣給了他。
“您宅心仁厚,以後會發大财。”于皓南笑呵呵地祝福道。
“你真不認識我是誰嗎?”
于皓南想了想,搖頭:“真不記得,除了丁總,再不認識什麼有錢人。”
韋德福一笑,點了點頭。
房子到了手中,于皓南高興不已,連忙把孩子們都招來,讓他們帶着爸爸回家。
李若希推開了門,見到曾經的别墅,心中五味雜陳,更是看到添寶和剛子樂颠颠地沖進家中,感到不妙。
“這是房子鑰匙和地契,還好沒裝修,也沒動你的東西,家具什麼的都在,”于皓南把東西放到他的手心裡,“快回去吧,别來回奔波,總住在軍營。”
“于皓南,這麼大的禮我現在要不起,何況我也不會因為這個房子就對你……”
“當然,我也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剛子上學方便,也不能跟添寶住那楚然的家裡吧?跟你住軍營,上下學又太遠了。”
這确實是李若希目前的生活困境。
“我會盡快買房。”他隻得這麼說。
“你現在一份工資養多少人,你父母得管,倆孩子你管,蘭叔、梁叔你也得管,梁詠雲你沒帶回來,連他父母你也得管……”于皓南歎了口氣,“那鍊子你就不該還回去,不會自己當了,花了?要這志氣沒用。回頭找一天出去,我把房子過戶給你。”
他将鑰匙和房契塞到李若希手裡,轉身要走,水星出現了燃/燒彈,這事他需要管。
“等會兒。”李若希發現他一直遞東西的手很燙,不禁凝眸看着他。
“還要抱一個?”于皓南笑了,腆着臉貼了過去,額頭叩在了他的頭上。
這下李若希确認了,握住他的左手,右手推開他的大臉,卻撫上了他的額頭:“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