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找到爸爸,他也是會哭的。”王帥抹着眼睛,吸了吸小鼻子,模仿着上次沖卡失敗,父子倆回家時,方缇對着車窗,哭眼抹淚的樣子。
王宇行看出他在模仿Omega爸爸了,忽然有些羨慕,他那在厄斯的父親,起碼有人這麼惦記。
“那你在厄斯的爸爸,是大将軍嗎?還是厄斯人?”倪可夢繼續問道。
孩子望着她,卻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他知道整個水星都在找他正在作亂的爸爸,所以小葡萄才拉着他要去厄斯,跟爸爸集合。
大魔王的爸爸,是不能說出口的。
倪可夢轉身搖了搖頭,示意王宇行,這孩子什麼都不肯說。
“出發。”王宇行對耳機裡等待命令的人說。
當日孫舜香對封騰沖豢養女子和所生孩子斬殺殆盡時,天門山的女人們像瘋了一樣沖到王宇行身前,跪下來咚咚磕頭。
“有事就說話!磕頭幹什麼啊?!”
杜芊芊連忙過來,跟這些女人一起,跪了下來。
“殿下!孫舜香正在放火燒村,他手下的李西彤用冷嘯冷炮冰凍孩子,那些孩子……是姓封的不假,可也是她們的親生骨肉……”
王宇行立刻下令,率領千軍萬馬,前去村莊保護孩子。
保護那些意圖被滅口的孩子,就是保護年幼的自己。
可也從那件事,他知道了,失去孩子的女人或者Omega父親,是會急得發瘋的,眼前這麼大點兒的小孩,顯然是跟大人走散了,自己跑上了水星鸢,他的家人還不知道在水星的某一個角落,有多麼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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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繼續啟程了,這回加滿了油,飛得更穩定,更迅速。孩子吃飽喝足,從椅子上跳下來,倪可夢要帶他出去,找個地方洗漱睡覺,孩子揣着小手,左思右想,最後指了指王宇行,走過去,環住了他的腿。
身高剛好到王宇行膝蓋的位置。
倪可夢笑道:“這孩子跟我好了半天,卻不跟我睡。”
“男女有别。”小孩謹慎地說。
倪可夢和王宇行都笑了,等她出去,孩子就開始順杆爬了,看王宇行坐着不動,就抱着他的膝蓋,往他身上出溜。
“我稀罕你嗎?”王宇行低頭看着他。
“嗯呢。”孩子點了點頭,倒很笃定。
他是小孩不假,但他分得清惡意和好意,起碼剛剛他吃光了草莓醬,這怪叔叔就沒說什麼。
王宇行伸手薅着他的胳膊,将他拎到大腿上坐着。
孩子望着眼前的浩淼星空,茫茫宇宙,這個“駕駛位”的視角,果然與衆不同,于是小小地歡呼了一聲,精神振奮雀躍地往前看。
王宇行就知道,他賴着不走,就是想看這個。
一人一寶寶,沉默地飛行中。
過了半晌,一根白白的小手指,偷偷往一個紅色按鈕上按去。
“嗯?”王宇行警告出聲,斜着眼看着他,孩子又把手指縮了回去。
抱着這麼個胖寶寶開飛行器,實在是有些麻煩,特别室内溫度很高,孩子穿着厚厚的宇航服,抱着他熱乎乎的不說,孩子頭發濕漉漉的,也在流汗。
“是不是很熱?”
“嗯。”
其實他已經忍了很久。
王宇行沒有什麼飼養小孩的經驗,但是被迫給湯姆貓鏟過屎、梳過毛。
他費勁巴力地把孩子的宇航服給脫了下來,看到他的迷你小手,迷你小腳。
真神奇,人類竟是從這樣的幼崽,長成五大三粗、一米八五左右的壯漢。
“真舒服啊。”孩子脫了宇航服,高興地伸展小手臂。
可王宇行為了不暴露真面目,卻得一直戴着面具。否則等這孩子回家,繪聲繪色地告訴他爸,他看到了一個金發帥哥(自己),一個小女孩(倪可夢),一個瘸子(龍思齊),一對雙胞胎(孔鐘孔琏),一個波霸美人(杜芊芊)……行了,陰兵團被整個團滅。
他漠然地瞅着這抖抖手、抖抖腳,在自己腿上坐着的小孩:“你養過貓嗎?”
“嗯呐,現在還養着。”
“什麼貓?”
“金漸層,”孩子說,“是一隻漂亮的大黃貓。”
王宇行不知道湯姆是什麼品種,但也是一隻大黃貓。
“你也養過嗎?”孩子馬上反問。
“嗯。”
“叫什麼名?”
“……叫小帥帥。”
“哼,”王帥抱起了手臂,“我的貓,叫‘少爺’!”
王宇行推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這小孩聽了倪可夢叫他好幾聲“少爺”,這就立刻報複回來了。
除了自己,他還沒見過誰報複心這麼重呢!
又開了倆小時的飛行器,孩子終于看星星看累了,往後一倒,倒在了王宇行的懷裡,閉着眼睛睡着了。
王宇行把他攤平,抱到自己的床上,琢磨了一下,深夜的宇宙溫度會更低,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到了早上,朦朦胧胧的,王宇行洗漱出去,碰到了杜芊芊。
“孩子打算怎麼辦?這跟你還處上感情了,别回頭暴露信息越來越多,回家告訴他爸,咱們就麻煩了。”
“三四歲能記住這麼多事嗎?”王宇行道,“要不一會兒再騙一騙他,說咱們也是A軍。”
“我看他不信,這孩子很機靈,他是從A軍裡來的,會發現我們都沒有穿Aland軍服。要是記得太清楚了,恐怕……得辦他。”
王宇行像是有些沒聽懂,望着杜芊芊:“辦他,涼拌啊。”
杜芊芊心裡歎了口氣,殿下别看已經三十好幾了,這些年吃了不少悶虧,經曆了很多挫折,但風霜催人老,少年心依舊。
他總是不忍心的,很多事杜芊芊甯願自己幹,都不去請示他。
“我意思是我給他送出去,到了地方以後。”
“打電話就行了,讓他爸來接,”王宇行道,“回頭我們都跑沒影了,誰能信一個孩子說的話。”
杜芊芊忽然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紅唇,望向裡面。
王宇行轉頭一看,孩子雖然背對着他們,但小小的身軀,微微地發抖。
“我來看看寶寶!”倪可夢笑眯眯地走了過來。
推開門進去,她走到床的另一半,看到王帥睜開了眼睛。
“哎呀,小寶你醒了啊?”
孩子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望着倪可夢:“你是誰啊?”
“啊?不記得了嗎?我是昨天的可愛姐姐啊!”
孩子搖了搖頭,摸着自己的頭:“我啊,還是個小孩子,腦子很不好使的,睡一覺,什麼都忘了,真的,不用辦我。”
王宇行和杜芊芊對望,同時扭過頭去,笑得肩膀發抖。
“殿下,雖然這話很老土,不過……好幾年沒看到你這樣笑了。”
“……真的很土。”王宇行認真道。
“您早點兒成家吧,不管是孔琏還是詠雲,都能給你生個可愛的寶寶,做你真正的家人。”
“我去,這還給我安排上了。”王宇行叼了根煙,在唇中間,杜芊芊仰頭給他遞火。
“要是你喜歡這個孩子,咱們就不把他送回家了,幹脆留下來。”
“那哪兒行啊,貓都是要回主人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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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到了夜裡,忽見死侍們統一身穿白色孝服,手臂上纏着黑色孝布,遠遠的會議室裡,檀香氣息彌漫。
王宇行算了算日子,不禁歎了口氣:“這在航行中也沒忘啊?”
“統帥之恩,莫敢相忘,不管在哪,心意都是要到的。”
孔鐘把黑色孝布拿了過去,系在了王宇行的手臂上。
今天,是凱文遜的忌日。
死侍們這麼多年,無論在哪兒,都會在這一天做一些祭祀活動,祭奠凱文遜曾經給予他們的恩惠。
這種活動厄斯人是不參加的,像杜芊芊,她崇敬的是王宇行,不是凱文遜,但倪可夢是一定要跟着參拜的,她把王宇行當親生哥哥,那凱文遜就是她的父親。
偌大的會場内,三千多人齊聚一堂,或在裡面排成排下跪,或在外面走廊和航行過道口裡,都擠在一起,輪不到上香,也要叩頭跪拜。
會議室内,對面牆上正中間,挂着的是凱文遜的戎裝肖像,他當時封将,不過20出頭,容貌年輕,俊美無俦,身着金色與紅色戰甲,手握上古寶劍,閃耀着冷冽的光芒,頭盔上鑲嵌着華麗的頭飾,凸顯出他的尊貴地位。
他身後背景是一張皇家地圖與Anger戰旗,象征着他背負着的沉重使命和光複王室的責任。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眸光凜冽,整個肖像透露出一種不屈不撓、威武霸氣的氛圍,讓人感覺高不可攀,英勇無畏,令人恐懼和欽佩。
王宇行怔怔地望着老爹,沒想到,自己已經活過了凱文遜的整個生命長度,而砥砺奮鬥了這麼些年,也不知道父親天上有知,對他的所作所為,是贊許,還是瞧不上?
孔鐘遞給了王宇行三根長香,王宇行接過,剛要行禮,忽然,蹬蹬蹬,從身後跑進來了一個小孩兒。
杜芊芊在後面疾聲驚呼,可孩子恍若未聞,像是脫缰的小野馬,歡快地蹦跶。
“啊!”
孩子看清了畫像上的人。
随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學着進來時看到的大人們的樣子,朝眼前的畫像磕頭。
砰砰砰,磕了三下,磕得虔誠。
王宇行手裡的香抖了抖,香灰抖落了一半。
他轉頭看了看畫像上英勇無畏的父親,又看了看這小孩兒,有些莫名其妙。
他低頭伸手,将孩子一把拽了起來:“你認識他嗎你就磕?!”
“認識啊,”孩子童音稚嫩,字字清脆,“他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