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來自于聖母瑪利亞醫院,各個科室、各個部門,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的各位同仁們,大家好!”
方缇一襲白衣,米色襯衫,淡藍色修身牛仔褲,白色帆布鞋,步履輕快,從台下快步走上台前。
轉身微笑,向下面2000多名醫護人員們,揮手緻意。
“今天,我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站在這裡,參加本部醫院院長的競選。在此,我要感謝各位領導、前輩、同事們對我的信任,給我參選的資格。在此,我将就我們醫院在下一屆任期開始後的發展方向,以及未來發展藍圖,發表演講,希望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和支持。
近年來,随着雙球之戰進入尾聲,首都經濟逐步恢複,醫療衛生事業在遇到重大事件的反應能力和應對措施,得到了較為明顯的進步,總體來說,我們醫院在醫療技術、設備更新、服務水平、科研項目開發以及攻堅克難等方面都取得了顯著成績。然而,在我做本職工作的同時,也發現了一些問題和挑戰,亟待我們解決。
第一,是醫療資源普遍分布不均,聖母瑪利亞醫院作為厄斯國度内最大、最權威、綜合實力最強的醫療機構,其基層輻射能力不足,覆蓋面積隻能維持本市及附近三省内的患者就醫,難以滿足全國人民群衆日益增長的醫療需求。
第二,預約制醫療服務模式較為單一,網絡挂号和現場排隊疏于管理,秩序混亂的同時,暴露了我們醫院針對不同需求的患者,缺乏多元化、個性化的服務。
第三,醫療費用控制難度較大,群衆“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依然存在。醫院内部管理存在一定問題,有太多患者因為看不起病而失落地離開……”
方缇說到這裡,氣氛非常凝重,醫生們都沉默不語,他們大多數奮鬥在診療室第一線,這樣離去的患者,在他們看來,是比比皆是。
相比水星第一醫院這麼多年在青羚、聞夕言、方傾三代人的努力下,16歲以下和60歲以上兒童與老人能免費醫療、中青年報銷40%醫藥費的福利相比,厄斯人在這方面的優待全部沒有,而且葉桑政權下的瑪利亞醫院盈利收入的70%,都要交給國家,很多厄斯人得病隻能等死,根本不敢進醫院的大門。
“下面,我來說一說,我對醫院改革粗淺的想法,”方缇走到講台中間,背後是他展示的ppt,完全脫稿,“在過去的四年裡,我曾在醫院多個科室擔任過重要職務,積累了豐富的醫院管理經驗。我對醫院的各個部門運營、管理等方面有深刻的理解和獨到的感悟。生在水星,在水星醫療系統深耕數年,積累前人經驗,反複改良推進,我相信,我具備豐富的醫院管理經驗……”
這時候,台下有人輕笑道:“你才多大啊,就‘豐富的經驗’了。”
衆人立刻轉過頭,一齊看向了他。
對方臉不紅心不跳的,身旁坐着的是下一個演講人,李西彤,而出聲的人,就是李西彤的副将,伍三一。
“我6歲時對醫學感興趣,熟讀各科醫療巨著,12歲出徒,能夠獨自坐診開方,14歲主刀手術,無需前輩引領,16歲當上全科醫生,主治醫師,能夠獨當一面,18歲攻克多個醫療難題,在心肺複蘇、心髒内外科、腦科、骨科、眼科、心理學科等多個科目裡,取得卓越成就,20歲,是我的現在,”方缇道,“我自信從醫8年,從無誤診,在本部醫院有目共睹,每當有患者在鬼門關裡徘徊時,我方缇,是咱們醫院最後一張王牌!”
“好!”
忽然有人起哄叫好,用力鼓掌。
在場的人漸漸地響應起來,為的是方缇面對質疑和嘲諷,能夠處變不驚、對答如流,不卑不亢,給出答案。
吳鶴庭一邊鼓掌,一邊轉過頭看去。
那起哄的人,頭上戴着一個藍色的手術帽,這帽子按說離開手術室就要摘下扔了,他卻一直戴着,身上披着的白大褂看着尺寸也小,像是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他坐在最後面一排,戴着一個黑色口罩,吳鶴庭打眼望去,看不清是誰。
“這些問題的解決,首先,需要優化醫療資源配置,提升基層醫療機構服務能力,”方缇沒有被打亂節奏,繼續說道,“通過國家政策引導,尋求資金支持等方式,推動優質醫療資源的全面下沉,緩解基層醫療機構能力不足的問題。第二,我要加強人才隊伍的建設,打造高素質醫療團隊,無畏戰争風險,不怕走基層,去前線,滿足人民群衆多元化的醫療需求。第三,我要創新醫療服務模式,通過網絡和新媒體,開展更有及時性、個性化、精準到位的醫療服務,提高患者的治愈率,減輕他們的資金負擔。同時,我要積極參與醫改政策制定,上達天聽,積極推動,完善醫保制度,減輕群衆就醫負擔……”
吳鶴庭欣慰地望着方缇,整篇發言稿共1萬多字,洋洋灑灑,分條縷析,方缇寫完後曾經給吳鶴庭看過,希望他提出修改意見,可全文13216字,他連一個标點符号都沒有改的餘地。
方缇非常優秀,且在管理上也有着獨到的見解和敢于創新的氣魄,整改醫院的種種舉措,他提到了49條,每一條,都讓吳鶴庭深有同感,深深信服。
而此刻,當時他看完整個發言稿的震撼,如今被2000多名同事們聽到,他們也頻頻點頭,對方缇的提案充滿興趣。
方缇雖是被趕鴨子上架,但後來決定好好準備,抗住壓力,寫下這篇“意見”,也是笑着說:“就算最後沒被選上,也希望這些微不足道的意見,能夠被采納幾條,那麼努力就算沒白費了。”
可他走下演講台時,經久不息的掌聲,以及人們送他離席的目光,卻讓吳鶴庭覺得方缇獲選大有希望,不需要他“暗箱操作”,方缇仍舊能夠走到他該去的地方。
下一個演講人,是李西彤。
在方缇炸場之後再上場,并不是明智的選擇,但競選者一共18位,院長競選者共有8名的情況下,他在孫舜香幾乎“押解刑場”的施壓下,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上台前。
“各位醫學從業人員、同僚前輩們,你們好,相信你們對我的出現,非常陌生,但提起我這些年履職的軍隊,我想,你們并不陌生……”李西彤道,“那就是水星遠征軍第一軍團,Aland。”
衆人面面相觑,很多厄斯人都分不清A軍和Aland的區别,甚至認為所有A軍,都出自Aland。他們的主将,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黑面獠牙、非常恐怖的“于黑子”,他們的副将,是臉比城牆還要厚、面慈心狠、奸佞邪惡的“孫矮子”。
“我今年32歲,18歲出師,從業14年,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被譽為戰地外科聖手,建立了‘多類型傷員分類方法’,‘多發症下的手術時間賽跑方案’,以及,出版了醫學書《急救:戰争和手術》《西彤解剖》等,并在水星權威學術期刊中發表了12篇獨立完成的科研成果——但這些,都不夠我來競選,我能站在這裡,是因為,我能帶給咱們聖母瑪利亞醫院一個别的院長,都不能給予的東西,那就是:安全。
我效忠的Aland軍隊,我部下的6萬醫療兵,随時随地,能夠成為我們醫院最強大、最堅實的後盾。”
台下不禁噓聲一片,議論紛紛,李西彤這篇發言稿,由孫舜香親自捉刀,也是他獨辟蹊徑,為李西彤想到的“辦法”。
方缇16歲來到厄斯便在醫院就職,成為“方缇”後又屢次因為他精湛的醫術而讓下了病危的患者起死回生,雖然他的年紀不大,但本事毫不受影響,何況他本人比較有親和力,樂善好施,什麼忙都願意幫,群衆基礎比李西彤好得太多。
可孫舜香對李西彤下達的命令,是“院長職位要極力争取,副院長必須穩坐”,李西彤要想打敗方缇以及其他競選者,一定要拿出他最有力的武器。
那就是他從業的軍隊,Aland。
雖然台下厄斯人聽到這種有些“威脅”意味的發言,好像離了Aland,醫院就不再“安全”,但過往八年,醫院多次被雇傭軍和厄軍炮火沖擊,都有Aland保駕護航的身影,而現在政局不穩,前不久,孫舜香就因為競選而當街遭到刺殺,以後醫院會不會是“安全之地”,戰争會不會再次來臨,尚不可知,而Aland,不管厄斯人願不願意承認,它都是目前軍力最強、最粗的大腿。
李西彤的發言結束,掌聲淅淅瀝瀝,但吳鶴庭知道,以厄斯人本身趨利避害、尋求庇護的本性與心理,他的票數不會低。
果然,初選結果在18人演講完畢後,大屏幕立刻開始公平唱票,方缇第三順位進入院長候選名單,已經屬于超出他們期待的位置,第五位是李西彤,而第一位,則是孟令華潛伏在醫院多年的副将,彼此并肩作戰20餘年的老戰友,也是他的心腹:鄧運濤。
“我看還是鄧教授會當選,資格最老,經驗最豐富,人脈最廣,”方缇道,“而且他上位做管理層也最穩。”
“我看不一定,”吳鶴庭道,“老的不一定是好的,而新的雖然稚嫩,但更有開刀闊斧去改革的勇氣。”
“可惜啊,你怎麼不參與競選,”方缇小聲道,“我感覺他們都可喜歡你了。”
“誰。”
“那些醫生們,還有小護士。”
吳鶴庭笑道:“我不需要他們的喜歡,等你當上院長,我幫你分擔内務就足夠了。”
“低調,”方缇道,“吳醫生你太低調了。”
“低調是我的優雅,”吳鶴庭笑道,“你聽過‘d調的華麗’嗎?”
“噫,諧音梗好冷。”方缇聳了聳肩,二人各回各的診療室去了。
吳鶴庭回頭,想去找那半途為方缇聲援的人,可轉過頭,人群四散而去,早已找尋不見。
可回到診療室坐着,剛點了号,叫下一位患者,那個人就來了。
帽子已經扔了,口罩也揣到了兜裡,王宇行就這麼“坦坦蕩蕩”走進來,坐到桌子對面,吳鶴庭望着他的一瞬間,整個人怔了幾秒。
不禁回想起剛剛方缇在演講時提出的建議之一:加強安保。
醫院這安保對王宇行這人來說,漏洞多得就跟篩子一樣。
“殿下。”
“哦呵,還知道我是殿下,”王宇行冷哼一聲,“你是大忙人,找你一次不容易。”
“有什麼吩咐嗎?”
“不敢,看病而已。”
王宇行從後背衣服裡面,掏出了一個牛皮紙袋來,将裡面x光的片子,遞給了吳鶴庭。
腰部兩側暴力外傷,是這些年Aland刑訊逼供的一種極刑,為的就是讓受傷之人終身癱瘓在床,從此變成一個廢人。
“這人救一下,”王宇行道,“開個價吧。”
“殿下,我可能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吳鶴庭将片子叩到了桌上,“我已經金盆洗手,歸于方缇麾下。”
“我知道了,”王宇行皺了皺眉,“難道我還命令你了嗎?不是讓你開價嗎?我不知道你上一輩跟我父輩是怎樣的交情,單就你我之間,談不上,我也知道你叛變了。反正,這人,救一下,我給你付出診費和醫藥費。”
吳鶴庭漠然以對,王宇行這人從十七歲,他就跟他打交道,可惜,自己天資愚鈍,聽信于人,幾次跟王宇行交手,都沒有占過便宜,反而被他一次次逼入絕境,丢盔棄甲,痛失摯友,現在,他竟然還能這樣大言不慚地要求自己。
“我既然已經是方缇的人了,就不會跟你‘作亂陰兵團’再有瓜葛,你開多少價,不好意思,我對錢不感興趣,”吳鶴庭道,“但你要想救你的人,我也不會見死不救,隻是,我有條件。”
“你說呗,”王宇行不屑道,“我看你能要什麼。”
“我要你永遠别見方缇。”
“……”
他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吳鶴庭,仿佛瞬間凍結了一切,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斷掉的那一截小拇指,微微顫動。
他咬緊了牙關,努力控制自己不發火,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輕蔑。
“你也不過就是他身邊的一個小兵,還能決定他見不見誰,你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