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夢鄉,被手機一陣富有節奏的震動吵醒,方缇在王宇行的懷裡,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按掉了手機的同時,輕手輕腳從地上起來,小跑着去了走廊。
“你暴露了。”
“什麼?”
于皓南的聲音低沉。
“武器位置暴露了,趕快轉移。”
“是誰?”方缇忍不住問道。
“說不準,梁詠雲走了嗎?”
“走了,難道是他?”
于皓南沒有準确回答:“總之,趕快找崔淨發,選好位置轉移武器。”
方缇挂了電話,心中倉惶地回到卧室,王宇行還在地上睡得酣暢,他已經幾天幾夜沒睡好了。
方缇手心裡轉着手機,回想着二哥的話,想着阿波羅裡藏匿的可疑人,忽然打開了手機對話框,看到王宇行發給他的那張星空圖。
他悄然打開水星A軍内部通訊網址,查到水星目前地理位置。
而最終對照宇宙星空邊際分布顯示,王宇行圈出來的那“白鶴的頭上”,正正好好,就是水星。
方缇歎了口氣,我的星星好聰明。
也許當他說起梁詠雲會暴露武器地址時,他就不該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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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範承毅從父親那裡回來了,帶來了不少家鄉特産,屬于水星人最愛的煙草和沒有度數的藥酒,以及最适合阿波羅戰隊的各種處方藥,同時,在食堂吃早餐的時候,将一串綠色艾草艾蒿制成的端午平安扣,遞給了方缇。
“是袁艾青,袁大法官讓我爸轉交給你的,”範承毅道,“祝你端午安康。”
“謝謝。”方缇接過去,聞了聞上面清新怡人的艾草香氣,有些懷念在水星吃粽子、過端午的日子。
王宇行撇了撇嘴,這都在另一個星球上了,那位袁某人還不忘獻殷勤。
“哎,葡萄,你不夠意思,”範承毅低聲道,“我爸說你和袁艾青都訂婚了,我怎麼不知道?害得我擔驚受怕,還鼓動我兄弟向你表白……”
方缇盛到嘴邊的白粥,順着湯匙往下灑,眼睛瞪得滴溜圓,果然王宇行也登時轉過頭來,震驚地望着方缇。
“訂婚?!”他忍不住出聲問道,“和袁艾青?!”
“此事說來話長!那個,我就是上回在家的時候……”
“是啊,兩邊家人都同意了,吃了飯,過了訂,”範承毅道,“就算是走完訂婚程序了,我聽說你們雙方還交換了聘禮……”
王宇行斜臂甩手,啪叽一聲,摔了筷子,猛地站了起來,臉上一塊皮肉都因為憤怒而不自覺地抽動起來。
“他是個孤兒,哪有家人?!”
範承毅也站了起來:“你這麼大反應幹什麼,難不成你……”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孤兒”這個事,牽扯太多,湯姆作為保镖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王宇行立刻調頭,看向方缇,可方缇緩緩站起來,沒有第一時間否定。
王宇行瞬間臉色發青,甚至透過那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方缇都看出他的臉色青白交加,幾乎無法卒睹。
他轉身向外,差點兒被椅子腿兒絆倒,踉跄着走出了食堂。
方缇立刻追了出去。
倆人一前一後進了卧室,王宇行一把将面具撕掉,雙眼通紅,瞪向方缇:“什麼意思?!”
“不是真的,我和艾青哥哥對彼此都沒有感覺,但是,當時的情況很複雜,”方缇連忙解釋,“我從巴爾幹剛回來,我二哥,我……”
他脫口而出,把于皓南叫成了“二哥”,這還是他和王宇行打交道這麼多年,從沒有過的倏忽。
“我知道,他是你二哥,”王宇行道,“……說下去。”
“他知道了我和你在巴爾幹的事,非常震怒,”方缇低聲道,“他燒了咱們住的帳篷,還關押了所有趙姓叔叔,我沒有辦法,隻得順着他的意思,不然,趙一甯不會接棒巴爾幹政權,萍可叔叔他們……都性命難保,隻交出核彈,根本不夠。”
“……”王宇行閉上了眼睛,肩膀微微顫動,他聽明白了,這些事,方缇原本隻一句兩句帶過,他卻沒有仔細分析其中的厲害關系,以于皓南的為人,又怎麼會打聽不出來,方缇在巴爾幹做過王妃。
他甚至立刻想清楚了,隋應東對自己态度的轉變,從監視,到誅殺,這都是因為他動了方于兩家的人,動了他們家的老三!
“……王星星,我是你的,”方缇見他臉色越來越吓人,心裡不住打顫,忍不住試探地去拉住他的手,“我愛你,遠遠比你發現你愛我要早很多很多年,我……我跟艾青哥哥什麼都沒有……”
“那他為什麼要答應?”王宇行反握住方缇的手,“他也想借機要了你,是嗎?!”
“不是的!他,他就是……幫我一個忙。”
方缇無法透露袁艾青真正的性向,特别牽涉的人,還是王宇行的堂姐索菲娅,這更讓他沒法開口,袁艾青說過,這個秘密他是想帶到棺材裡去的。
王宇行冷笑一聲,什麼“幫一個忙”,誰會拿婚姻大事幫忙!
袁艾青的父母艾登、袁真,那都是緊緊巴結方于權力勢力的狗,如今把方缇嫁給袁艾青,就跟當年把方盼盼嫁給丁一翼,又有什麼區别?!
都是聯姻的老套路了!
“那你有沒有被他欺負,有沒有?!”王宇行用力晃動着方缇的雙肩,抓得他肩膀很痛很痛。
“沒有,沒有!艾青哥哥不是那樣的人,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當時我還未成年,根本不會發生你想象的事!”
王宇行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方缇這個18歲的魔咒,一直禁锢着他們所有人。
“你傻嗎?!你愛我,怎麼可以答應這種婚事?!”王宇行将他摟緊在懷裡,咬牙切齒道,“我隻有你了……隻有你!”
可就連一顆小葡萄,他們都不肯給我!
王宇行的眼裡一片憤怒的血紅。
“我知道,我知道,當時我也沒辦法,如果不答應,就不讓我坐水星鸢,那我怎麼來這裡找你……”方缇拍着他的後背,一下下捋着他硬硬的脊骨,看出他氣得不輕,臉上沒有一片血色,連忙安撫他道,“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
他甚至當王宇行稍微松開他時,小跑去到床頭櫃裡,拿出其實已經準備好的藥片來,遞給王宇行。
王宇行拿着這白色藥片莫名其妙。
方缇又轉身去斜跨兜裡一頓翻找,拿出兩盒方方正正的東西,遞到王宇行手裡。
王宇行低頭一看,超薄,無感,螺紋,XL。
這下他明白了,對上小葡萄亮晶晶的一雙忐忑又清澈的眼睛,頓時一陣劇烈的心酸,湧上了心頭。
“我沒生你的氣,”他張開五指,覆在方缇的頭上,哄孩子一樣半蹲着,跟他視線平齊,“我不怪你,一點兒都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我怎麼會怪我的小葡萄……”
他摟住方缇單薄的身子,下巴抵在他瘦弱的肩頭,貼着他的耳邊,心疼得不能自已。
方缇愛着我,可為了來見我,默默咽下了多少委屈,這些經過,他從來不說。
你們都該死。
王宇行的唇邊,一下下擦過方缇的耳垂,默默地重複着這句話。
你們都該死。
當天夜裡,一陣炮火轟鳴,打破了醫研所周圍,深夜的寂靜。
方缇猛地坐了起來,王宇行在一邊摟住了他的肩膀。
“出事了!”
果然守在新式武器倉庫的崔淨發,忽然遭遇一幫來路不明、裝備精良的悍匪,從遠處駕駛一列列的轟戰機,低飛盤旋到了榮興發電廠上空,就在附近平地,跳傘降落!
“……我們還沒選好轉移位置,”方缇發愁道,“新式武器對周圍環境溫度濕度要求特别高,眼下這就遭人來搶了!”
敵軍顯然有備而來,進入6月起,就開始對周圍進行了地形缜密分析,做好了戰前準備,而崔淨發所率航空兵部隊從本土領空向地上掃射,總要礙于新式武器的所在位置,不敢随便亂轟。
當務之急,需要快速轉移武器!
方缇采取避戰戰略,阿波羅本地士兵都堅守在醫研所裡,交由範承毅統領,而以小機群逐漸幹擾方式匆忙迎戰,同時在空戰中檢驗雷達掃射方位,引導敵機遠距離活動截擊戰術,同時跳上運貨車,深夜趕往發電廠,命令戰士們将那成噸的毒液通過滑輪裝載上車。
“方缇,你信任我嗎?”王宇行問道。
“不信你信誰?”
王宇行點頭,下令376架次螺旋缇機從擱鉸海域空中遠赴而來,同時派出17輛裝載貨車,就從附近上岸,一路護送方缇運載着的新式武器,穿越盤山路,踏過鎖鍊橋,趁着濃重夜色,一路保駕護航,越走越遠。
而盤旋在空中的轟炸機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聲勢浩大。
“王宇行,我怎麼看見了你的飛機?!”
索菲娅坐在駕駛艙裡莫名其妙:“你也來了?!”
“甭管我,我的飛機都是啞炮,”王宇行道,“你和丁大頭派兵多少?”
“四千雇傭軍,丁大頭招待他哥,我自己先來的!”索菲娅問道,“多少武器,厄軍還是A軍還是誰的?!”
“甭管那麼多,搶到就是賺到!”王宇行喊道,“眼下咱們都沒有軍火來源了,這批貨不是你的就是我的,反正必須拿到手!”
“知道了!”索菲娅派出轟炸機逐漸向下飛行,“卧槽?!地下開始反擊了!”
“他們都不是吃素的,快讓丁一翼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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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前方傳來戰報,敵軍,敵軍……”
崔淨發的左副将低頭行軍禮,嘴唇直哆嗦。
“是哪路的?!”
“快說!”
于皓南和孫舜香同時站起身來。
“他們為首的雇傭軍首領,正是、是武弘二……”
“他們稱呼雇主,雇主是……丁總。”
于皓南怔怔地站住了。
孫舜香啪的一聲摔到地上一沓軍報。
“梁詠雲拒捕,李若希率領三萬Air部隊剛剛到達卡紮菲,下一步他弟弟丁一翼就來搶武器了?!動作倒是很快!”
“方缇那邊怎麼說?!”于皓南問道。
“方少将已經提前把武器運走了,目前回話,一切安全。”
“崔總請示,打還是不打?”
“怎麼能不打?!”孫舜香喝道,“于總,這丁家兄弟你現在看明白了嗎?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胳膊肘從來不向外拐!”
“來人是Air還是雇傭軍?!”于皓南進一步确認。
“回禀于總,看不清楚,好像……兩邊都有。”
于皓南在軍帳裡背着雙手,來回踱步,他們是一家人?
那我和李若希什麼關系啊?
我們不是一家人?
“于皓南!”孫舜香厲聲道,“炮彈都打到咱們身上了,你還舉棋不定,優柔寡斷!”
水星空軍可用于作戰的飛機為600架戰鬥機和432架轟炸機,軍火頭子賴川崎生産的1600架飛機中有570架飓風式和噴火式戰鬥機,時速雖然未超過A軍飛機,但機動性和機載武器均優于A軍。在它們的引逗和圍堵下,屬于于皓南的戰鬥機與丁一翼購買的472架殲滅式戰鬥機,竟就在榮興發電廠上空開始對轟,戰火綿延數萬裡,燒得遠處天空火紅一片,猶如浩渺煙霞。
打起來,必須打起來!
王宇行磨劍擦掌,兩邊拱火,隻怕于皓南丁一翼團結緊密,維持那所謂虛假情誼。
什麼狗屁互為姻親、命運共同體,當有利益紛争時,我看你們又能露出什麼嘴臉,能是什麼東西,我就看着你們狗咬狗。
而真正的新式武器……
王宇行手裡拿着手機,轉過頭去,透過走廊玻璃,溫柔地看着方缇。
方缇正穿梭在他偌大的兵工廠裡,一排排,一行行,兢兢業業地查驗儲藏地的溫濕程度,确定他精心打造的這四噸新式武器,安全無恙。
王宇行眸光眯起,嘴角上翹。
我老婆的東西,當然要放在我的地盤裡。
“怎麼樣?方少将,”他揣好手機,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微笑問道,“環境還行嗎?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最高端、最頂級的兵器庫,也不過如此了,還好你有這樣的好地方。”
方缇轉過身去,額頭上往下,緩緩滴落一行透明的汗珠。
“等一下。”王宇行握住他的手腕,閉着眼睛湊過去,将那一滴晶瑩快速舔掉。
“你好惡心!”方缇禁不住縮起脖子退了兩步,皺着眉又無語地看着他,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我怎麼了!”王宇行涎着臉,把他按到武器包裝上,“我剛好渴了,喝一點葡萄汁怎麼了?!”
“變……”沒等方缇說完,又是一陣深沉又深情的熱吻。
兵工廠儲藏基地裡,空蕩蕩的,偌大的空間,除了沉默停放的武器,空無一人,溫度保持在12攝氏度左右,寒氣凜凜,隻有二人在其中交換情愫,互相取暖。
方缇輕喘着擡眸,臉紅紅的,仰望着王宇行。
“你怎麼不問我這新式武器到底是什麼?”
“涉及重大軍情,”王宇行不屑一顧,“我才不問。”
方缇掐了掐他的下巴,近乎癡迷地捧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
剛剛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逃亡,他很感謝現在有王宇行陪在身邊。
他總是很聰明,很能幹,很得意,又很松弛,在這亂世之中,他總能一次次幫自己渡過難關。
“不過,我們合作得倒是不錯,”方缇笑道,“我做生化武器,你剛好是軍火頭子。”
“天生絕配。”王宇行笑着扣住方缇的後頸,輕輕嗑在他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