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沉着笃定又大聲豪邁的當場示愛,令喧鬧的環境都一瞬間安靜了,頓時落針可聞。
對面孫舜香握着杯子的手直接頓住,廖成北、南不悔等人都伏下低笑,這一桌的人大多習慣了于皓南的行事作風,隻是遠來的故交還不知道黑崽對夫人這麼狂野的表白,成元霸和他的兩個副将都愕然之餘,拍桌狂笑。
“于總這麼奔放嗎?!”
“沒想到啊!”
“害!他跟咱于老總一樣嘛,都喜歡當衆示愛!”
張吉惟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們于總在新兵營就有個外号……”
忽然身前身後的人都清了清嗓子,集體大喊:
“愛情瘋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若希側過身,垂着眸子,沒好氣地盯着于皓南,簡直是啼笑皆非,憂愁地歎氣。
他實在是愛他,既愛他的狂,也愛他的癫。饒是李若希向來大膽直球,每每遇到于皓南這樣胡來,也都誠惶誠恐,招架不住。似乎也隻有于皓南這樣狂妄霸道不可一世的人,才能夠真正令他心怯折服。
此時被臊得擡不起頭,想去擰掐拍打于皓南,可手又被他牢牢緊攥。
晚上趁着酒熱情濃,于皓南把他往床上拖,他就閉着眼睛準備忍受着他的蠻力,可衣服都脫幹淨了,于皓南撫了撫他的眉心,卻沒繼續挺進,而是轟隆一聲倒在邊上,抱着他,說先睡一會兒。
“這麼困嗎?”李若希擡手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描摹着他的嘴巴。
“喝酒了,這麼透你受不了,”于皓南道,“明天又起不來了。”
李若希有些驚訝,以前于皓南才不管能不能起來,三天不起他都隻會嘲笑,再沒有别的安慰話語。
“對了,我想問你,”李若希道,“你為什麼闖到人家展廳裡去了,還差點兒被關到籠子裡。”
“……”于皓南想起他那次不成功的打劫,實在是沒有經驗,不但沒拿到雙子之心,還差點兒被人贓俱獲。
于是假裝打起了呼噜來。
李若希吃吃地笑了起來,笑得肩膀發抖,仰着下巴,輕輕吻着他的唇角。
“别撩,先讓我睡會兒。”于皓南手掌叩住了他的頭。
四個多小時後,李若希還在睡夢中,忽然皺了皺眉,被沉重地弄醒了,身子向兩邊打開。
于皓南低垂着眼睫,望着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炙熱而奔騰,像是四溢焚燒的岩漿,一觸即燃,李若希渾身灌溉澆透,燒得一縷魂魄都不剩。
早起,Aland集中開會,于皓南早已不見身影,參會者還有來自Apo的成元霸,以及Angel的允中祥,李若希足足睡到了中午,才扶着腰,意興懶散地踩着拖鞋,走出了角碼灣駐軍大營。
這是被水星A軍占領的野雞大學,雖然教學樓簇新,四周設備繁華,但據說文憑不大好用,是厄斯的貴族學校,水星人第一槍打響,這裡就人去樓空了。
李若希站在宿舍外面走廊,手撫着欄杆,看向操場列隊訓練的戰士們,緩緩地伸了個懶腰。
“那個……你好。”
一人輕輕出聲,李若希轉過頭看向他。
來人動作比較拘束地站着,五官清秀英俊,長得斯斯文文,有些書卷氣,身材高大筆挺,看起來頗有知識文化。身穿卡其色工裝服和同色襯衫,李若希看不出他軍服顔色屬于哪個軍隊,恍惚記得彭羽瓊也是這樣的穿搭。
“我是……”
“啊,宇航員,不是,技術員,”李若希道,“對吧?”
“确切地說,是工程師,”對方伸手過去,自我介紹道,“我叫姚易琛,是這批次水星鸢的機械構架師和工程師。”
“啊,幸會,”李若希伸手過去,跟他碰了碰,“我是李若希。”
他在抽回自己的手時,稍微有些費勁,對方直直地看着他,發現自己握了很久,連忙松開了,低着頭:“不、不好意思!”
“沒事,”李若希笑了笑,“我長這樣子是很吓人,一般都能吓到人……”
“不,你還是那麼美!比從前……”
“你從前見過我啊?”
“是,在基地。”
“哦。”
“我們是後來的,你可能,可能不知道現在的水星鸢,變成什麼樣子了。”
“水星鸢又變形啦?”李若希感歎道,“也是,技術在發展。”
“……你想去看看嗎?”姚易琛期待地看着他。
“我可以去看嗎?”李若希瞄了他肩章一眼,三星少将,啧,又是自己的上司。
“可以可以,你住裡面都行!”
“……”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去了就走不了了……不是,是不想走!”
“哈哈!”李若希笑着趿拉着拖鞋,就跟着他去看最新的水星鸢了。
隻是懵懵懂懂的,感覺這說話挺有意思的姚易琛,有點像他曾經認識過的一個人。
隻是他沒從腦子裡翻找出來,就被停在機械房的最新水星鸢外觀所震撼了。
“好大!”李若希瞪圓了眼睛,“怎麼這麼大?!足夠盛下幾萬人了吧?!”
“三萬。”姚易琛一瞬不漏地看着他心愛的那張臉。
三萬次抽血洗髓換就的再次重逢,嚴守義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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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航空隊這麼需要人的時候,我也不能去做個小兵?!”
他在基地裡終于堵着了于皓南本人,曾經同吃同睡,一同訓練,如今身份地位,天壤之别,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見到了于皓南。
“對,就是水星再沒有一個新兵了,也用不着你。”于皓南看都不看他,隻揮手讓保安清人,拿着軍事文件就要出去。
“除非呢?你打斷我一條腿或是兩條腿,挖去我的眼睛還是怎麼樣,都行!”嚴守義攔住他,“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回到基地。”
“去自首,交代你的罪行,”于皓南冷漠地看着他,“這就是你的機會。”
……
嚴守義甩開了兩邊保安,獨自默默地走向停車場。
他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跟着Air的衡鹿又于事無補,就連衡鹿本人都被于皓南撤了軍職,趕出了軍隊。
他嚴守義再無回天之術。
就這樣魂不守舍地上了自己的車,車後座位上的那個人,卻忽然從前車鏡上映出了人臉。
“你是……孔鐘?”
吳鶴庭擡頭看着他。
“你不是,”嚴守義道,“孔鐘已經去了厄斯。你是……”
“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讓你變成‘任何人’。”
“條件呢?”嚴守義竟然毫不驚慌。
眼下就是一個魔鬼跟他談條件,他都要交換。
“代替我,通過血檢和髓檢。”
“那是什麼?”
“軍隊現在在找一個人,一個……早已死了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上一次的‘孔鐘’,讓我丢下水星鸢的人,也是你,對嗎?”
“是。”
嚴守義猛地轉身,吳鶴庭同時舉槍,指着他的眉心。
“我已經不是軍人了,沒有武器,”嚴守義自嘲地舉手投降,“我隻是想問你,能把我變成任何人嗎?”
“能,”吳鶴庭看着他,“比如孔鐘,或是,李少将身邊的人。”
他知道這是對他最大的誘惑。
嚴守義搖了搖頭:“不是孔鐘,于皓南可以嗎?”
“……你要成為于皓南?”
“是。”
隻有于皓南,才能對李若希為所欲為。
“可李若希應該用不到三秒就識出你的身份,然後用不到一秒就将你擊斃,”吳鶴庭道,“還不如成為他的新朋友。”
“那他也不會愛我,”嚴守義頹喪地笑了笑,“他雖然幫我打赢了那場官司,可也鄭重地告訴我,他不會再跟我來往。”
“你可以成為一個新造的人,一個優秀的水星鸢工程師,”吳鶴庭将手裡的資料遞給他,“相信你重新來過,可以重寫你們的故事。”
嚴守義翻開檔案,一張英俊的面孔映入眼簾。
“我可以長這樣?”他撫摸着自己的臉。
“天衣無縫。”
“我同意了,”嚴守義道,“你到底是誰?一個死去的人,我之前認識嗎?”
“我們同桌吃過飯,同場打過球,”吳鶴庭緩緩地卸下面具,看向了他,“我是孟令華。”
“……”嚴守義震驚地看着他。
他明白了一切,包括,他是厄斯人。
可即使是魔鬼跟他交易,他都同意,何況是厄斯人?
232次抽血,231次細胞檢測,214次骨髓臨檢,219次頭骨分析對照……
他和孟令華在基地裡每天上演着這樣的“鬥轉星移”,隻為了一次次幫助醫生吳鶴庭,躲過軍隊内部對“孟令華”的排查,而孟令華也逐漸幫助嚴守義以姚易琛的身份,站穩腳跟。
都是孔雀旗前十名的戰士,其心志、能力、勇氣、果斷、機敏,都異于常人。
他們不但成功躲過了内部多次安檢,且名列第四批啟程去往厄斯的宇航兵名單中。
嚴守義很快習慣了自己叫姚易琛,而三星少将姚易琛到底因為什麼而死,他從不關心。
什麼軍國夢想,保衛家園,忠誠A軍,除了李若希,他通通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