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太誘人的事了,方缇高興地舉臂原地轉圈兒。
“就這麼不想我走啊?”王宇行跳下了馬背。
“嗯!”方缇張開雙臂踩着沙子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擡起臉,眼睛紅紅的看着他。
王宇行感覺他長大以後,眼睛裡總是像含着凄楚的神色,不像小時候那小屁孩的樣子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x槍炮的研發過程中,同樣需要水星人來做活體實驗,檢測這一重傷害型生化武器,對水星人自己眼球的傷害。
在水星醫院,願意做這種冒着失明風險而來的人,是有錢可以拿的,而且價格對普通人來說,非常有誘惑力,那是十萬塊。
實驗的人分不同的年齡段兒,眼睛的抗壓程度不同,相反的是,越“新”越年輕的眼睛,因為眼角膜薄的原因,越容易失明。
方缇穿着白大褂,等待着實驗出結果,可他也忍不住,會犯下聞夕言爸爸給設下的“大忌”,去前面實驗樓裡,看一看來做“标本”的人。
一個年齡跟他相仿的男孩,哭着寫了“實驗同意書”,手裡緊緊地攥着老式的手機,坐在椅子上,忐忑地等待結果。
方缇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謝謝你來做實驗。”
對方看他穿着白大褂,年齡也不大,便開口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的,但十萬,給的太多了。”
說着這話,還一下下看着手機裡的照片。
“這是你爸爸?”方缇眼尖,看到了照片是一個夫人,摟着他的孩子,也就是說話的這個捐獻者。
“是我爸爸,他是天生聾啞,但醫生說如果有人造耳蝸,他能聽到聲音。”說這話時,眼裡都是亮亮的期翼。
“所以你來做這個實驗,”方缇問道,“可是你不怕嗎?有萬分之三的緻盲率,而且眼睛會被射傷。”
“上帝、佛祖保佑!”這孩子雙手合十,喃喃出聲,“希望我是幸運的!”
“你爸不會同意你用眼睛換他能聽到聲音,”方缇誠實地問他,“你覺得值嗎?”
“值,”他笃定地回答道,“我今年考上了音樂學院,我會唱歌。”
方缇邀請他唱一首,他見四處無人,安安靜靜的,便好不扭捏地唱了起來,反正唱給白衣天使聽,他覺得很榮幸。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懷着火一樣的熱情,來到你的聖殿裡,
你的美麗能幫人類消除一切的分歧,
在你光輝照耀下面,人們團結成兄弟……”
純正的高昂的清澈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醫院走廊裡。
五音不全的方缇聽得如癡如醉,如入夢境。
他不由得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人生,沒有任何疾苦就好了。
“趙新慧,第三千零一百二十二号,趙新慧,輪到你了!”
裡面忽然有護士喊道。
“來了!”趙新慧停下了歌聲,舉起了手,站起身來,跟方缇笑了笑。
他鼓足了勇氣,又看了一眼手機裡自己和父親的合照,大步走了進去。
“啊,是你……”護士看到方缇跟了進去。
“噓。”方缇小聲道。
他暫停了裡面屋子裡閉着窗,做x射線的醫生,走到了戴着眼罩,緊張地不能再緊張的趙新慧面前,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眼罩,試圖擦掉裡面流淚的眼睛。
趙新慧渾身打了個激靈。
“好啦,實驗完成了。”
方缇輕柔地解開了眼罩,裡面那淚眼婆娑的人望着他,不敢相信,聲音顫抖道:“我,我沒事了?!”
“沒事了,”方缇低聲道,“快出去吧。”
“嗯!”趙新慧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感激涕零。
“準備好了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開始了。”裡面做實驗的醫生看不到這邊實驗人的狀态。
方缇把眼罩戴上,“嗯”了一聲,坐到了實驗椅子上。
三天後,他不得不住到醫院裡,接受眼睛的治療。
從小到大闖禍無數的方缇,這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聞夕言痛罵了一頓,可看着他雙眼蒙着白布,已經無法自理的樣子,還是心疼得不行,沒法再說什麼了。
“是我研制的這種武器,咪咪爸爸說了,造惡業,就要吃惡果,沒什麼要緊的。”方缇剛剛過起盲人的生活,還找不到方向,是背着頭,對聞夕言說的。
“你啊!”聞夕言歎了口氣,“跟你爸年輕時是一模一樣。”
也許,是父子連心,方傾看到方缇近一周時間,定位地址都是一樣,便在借口看望聞夕言時,要見一見兒子。
“他現在……不方便見人。”聞夕言磕磕巴巴地說。
“又闖什麼禍了?不敢出來。”方傾低頭喝着茶,再擡頭,看到聞夕言臉色,立刻警覺起來,“他怎麼了?”
聞夕言不得不帶他進入裡面的病房,方傾看到眼睛上蓋着白紗布,正倚靠着床頭,摸索着盲人刻字書的方缇時,整個嘴唇都發白哆嗦了起來。
“爸。”方缇聞到了木棉花的香氣,是爸爸的味道。
“讓你作!”方傾舉起了手,卻落不到他的臉上,而是狠狠地拍了幾下他的屁股,“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走這條路了吧!”
“可我也懂了……”方缇一邊在床上滾,躲着他落在自己屁股上的巴掌,一邊狡辯。
“懂什麼了?!你一點都不懂事,就一定要我擔心嗎?!”
“我懂了,懂了!懂你當年……多不容易,爸,我不後悔,我就是瞎了也不後悔!”
“你就給我犟吧你,跟你那個鬼爹一樣一樣的!”方傾狠狠地拍打他的肩膀和後背,下手狠重,可望着他蒙着紗布的雙眼,還是心疼難過地抱住了方缇,摟着他的肩頭,掉了幾滴眼淚。
後來,方缇的眼病是他治好的,不到兩周,重見光明,隻是多少有些傷了眼,雖沒有影響視力,但多多少少,像是蒙着一層水霧。
“眼睛總是……看着眼淚吧擦的,”王宇行很細心敏感,詢問跟方缇一起治療紅昭軍的資曆較深的醫生。
“您還不知道啊,”對方說道,“小方醫生研制的x槍炮,可是拿自己的眼睛做了實驗。”
王宇行:“……”
“唉,說來我們都佩服,年紀輕輕的,那是一腔熱血,為了研發武器,跟厄斯人是生死仇敵,不共戴天,我們都很佩服他,一是佩服他的醫術,更是敬重他的醫德。”
王宇行沒有說什麼,卻很理解方缇的所作所為。
以身證道的最高境界,是聖人之境,方缇不但有着醫學聖手,更難得的是有一顆聖人仁心。
于是對他更好了,反正是王妃之身份,便得住到一個帳篷裡,免得族人不信。
他讓方缇睡在床上,他要在地上打地鋪。
“可是地裡面會有沙鼠拱出來……”
“胡說八道!”王宇行不由得心裡發毛,嘴上狡辯道,“晚上下人們都檢查過了,沒有!”
“那你看你身後地上,鑽出一個頭倆毛耳朵的是什麼?”
“沒有,沒有!”王宇行像地上燙腳似的飛快地跑到了床上,震驚地望着沙地。
“哈哈哈哈……”方缇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打滾。
“你個小東西,有沙鼠也會吃你不吃我!”王宇行叫道,“它們一看你肉肉圓圓的臉蛋子,肯定咬你不咬我,你才水嫩多汁,我已經老了!”
“哈哈哈哈……那你還去地上睡嗎?”
“不去!”王宇行将被子往臉上一蒙,貼在床邊上,努力離方缇很遠的地方,合衣而睡。
方缇抓着被子一角鑽了進去,笑嘻嘻地望着一邊躺着的王宇行。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倆人往往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抱着彼此,混合成了葡萄酒,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王宇行一把将他推老遠,還忍不住伸手彈了一記他的腦門。
“哎呦!”吃了一個爆栗的方缇揉了揉額頭,疑惑地看着他。
王宇行有些臉色不好看,大清早的,作為一個成年男性Alpha,他立刻發現自己的東西不安現狀地杵到對面去了。
轉過身背着方缇,他很慌張。
當天晚上,他在二人床中間放了一堆高高的枕頭,擋着彼此。
“楚河,漢界”王宇行指着方缇那邊和自己這邊,“未成年勿擾,敢伸過來胳膊腿兒的我就揍你!”
“那我成年了以後可以嗎?”
“更不行!”
等到一段時間不說話了,王宇行就心無芥蒂地呼呼睡着了。
方缇支着下巴,看着他俊俏的容顔。
王星星,等我成年了……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了,嘿嘿。
聞着他身上傳來的好聞的威士忌酒香氣,小葡萄甜甜地睡着了。
過年的那天,王宇行給了他一個厚厚的紅包,要帶他回駐地去玩兒。
“不用回去,就在這挺好。”方缇穿着巴爾幹民族服裝,紅色對襟盤扣棉襖和藍色棉布褲子,像個喜慶又傻氣的小男孩,抱着紅包喜氣洋洋地坐在王宇行身邊。
“那沒有人找你嗎?大過年的。”
“沒有。”方缇果斷地說。
他不想王宇行回駐地,一回去王宇行就心情不好,而且還得帶頭套掩人耳目,跟做賊似的,他看了難受。
王宇行聽了這話,卻想到他之前在巴爾幹做小乞丐、小醫生的時候,家裡也沒人來找他。
“葡萄,你跟我的孩子一樣,”王宇行摸着他的頭,有些心疼,“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快許願,過年願望。”
“那……我要我們年年歲歲天天都在一起,行嗎?”方缇認真地問他。
“那不得煩死了?”王宇行皺了皺眉,“也太黏了,你不膩歪嗎?”
“不,”方缇氣道,“你不說我要什麼你都給嘛?!”
“好吧好吧,”王宇行歎了口氣,“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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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萬萬不可!”
孔鐘聽王宇行說這移動硬盤有這個核武器機關,立刻單膝跪地,請求道:“雖然飛行器關系到我們跟厄斯人的戰争,但您的安危更重要,這硬盤我直接給燒毀算了,您也别看了!”
“可我想知道,到底問題出在哪兒,我忍不住好奇,”王宇行面對着這電腦,說道,“而且厄斯人,太他媽惡心了。”
他咬牙切齒,想要報仇,想起了紅昭軍的犧牲,想到了方缇原本幹幹淨淨、澄澈透明的眼睛。
“殿下……”孔鐘明白此刻在王宇行心裡,國恨大于家仇。
這也是這幾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為王宇行奔波勞碌的原因。
他是敬佩王宇行殿下的,不單單因為他父親深受君恩,是凱文遜殿下的死侍。而是在這個節骨眼兒,王宇行放下了個人的仇怨,隻為了驅趕厄斯人。
“回頭你告訴他,硬盤損壞了,他也就明白了,要殺要打,”王宇行冷哼了一聲,“于黑砸,我等你放馬過來吧!”
說着,便利落地按動鼠标,敲開了飛行器内部結構示意圖的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