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抱着花坐在了副駕上,出了新兵營,于皓南一路開車,時不時地偏過頭看他。
李若希笑意盈盈的,總在低頭聞着懷裡栀子花的香氣,從小到大,他收過的栀子花不到一千也有九百了,但似乎于皓南這捧花最漂亮,最得他的心。
“開心嗎?”于皓南問道。
“開心!”李若希笑着大聲回答。
于皓南不在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每天都是訓練、精進、努力,希望早點兒出去立功,可當于皓南回來了,李若希腦子裡就隻剩皓南。
“沒到過年你就來找我了,太意外了,現在公務不忙嗎?”李若希問道,“A-land主将,于少将。”
于皓南笑了笑,聽他這麼問,感覺有些可憐,似乎他心裡也已經接受了“一年一見面”。
“狹鷗島戰事結束,大部隊開始轉移,忙裡偷閑,多這麼一天時間。”
“就一天嗎?”李若希忍不住問這次相聚能多久。
“……三天,”于皓南使了個大勁兒說,“帶你去個地方。”
“好!”李若希很滿意,三天真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于皓南又偏過頭探詢似的看了他一眼。
3月初張雁麗告訴他,李若希被他發回了新兵營,于皓南抽空給李若希打了個視頻電話,一接通,李若希在那邊正淚如雨下。
“這回你不用跟我分手了,”李若希哭着說,“我又被攆回新兵營了!”
于皓南噗呲一聲笑了,看着李若希被淚水浸濕粉漉漉的臉,欣賞着他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緻純澈的美。他愛看他哭,是因為那張生動明媚的臉笑起來雖然天真無邪,但哭起來更充滿魅惑,惹人愛憐和垂涎。
隻是看了一會兒,李若希面前的一包抽紙都用完了,于皓南逐漸感到心裡不大好受了。
他不喜歡庸兵懶兵孬兵逃兵,那種人,他很厭惡,可李若希這方面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積極進取,刻苦訓練,自律自強,軍風正肅。那健美的身材摸過去體脂率非常低,是常年嚴格要求自己,各項武藝拔得頭籌的象征。作為軍人,李若希雖然智商不夠,但其他地方無可指摘,是當之無愧的排頭兵。
這樣優秀的兵遭遇一而再的打擊,内心崩潰可想而知。
“着什麼急!有時候為了一次戰役能夠取勝,我們要耗費數月精力甚至半年一年,去制定戰略、校正對策,你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李少将。”
他冷冷的聲音終于叫停了李若希的哭泣,又連哄帶騙,說是現在時機未到,還不到Omega戰士的用武之時。李若希連忙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聽他訓話。
電話撂了以後于皓南專心緻志在狹鷗島的圍剿和排查上,又過了一個多月,是萊斯利主動給他打了電話。
“為什麼把李若希退回來,張雁麗說不明白,要我來問你,”萊斯利道,“你能給我一個解釋?李若希現在情緒不佳,訓練熱情沒有,都快抑郁了。”
“抑郁了?”于皓南站了起來,出生于醫學世家,他知道這是很嚴重的病,“已經确診了嗎?”
“……我就是打個比方,為什麼啊?如果是因為厄斯人就喜歡漂亮的Omega,怕他出去危險,那我覺得大可不必……”
“厄斯人在找雙性人,作移植試驗,李若希,就是活的标本。”
萊斯利:“……”
挂了電話後,于皓南時不時分心,會去想李若希的狀态。
這在他的生活體驗中是很奇怪的現象,因為若希不是……盼盼。
他很少這麼牽腸挂肚過一個人,對盼盼擔心,是因為盼盼又傻又弱,手無縛雞之力。但若希一直在他心裡是個很出色的戰士,武力上能勝過他的Alpha并不多,可心靈上的傷害……
經過了瀛洲之行以後,他已經默認了和李若希的關系,這一輩子都要糾纏到底了,但既然已經認定了他,就不會相負。李若希喜歡他,那就讓他喜歡,在自己身邊待着,一直漂漂亮亮的,開開心心的,這樣也挺好。他雖然喜歡逗李若希玩兒,偶爾故意欺負他、捉弄他,但玩也要有個尺度,不能把人玩壞了,生病了。
所以又過了一個月後,他主動打電話給萊斯利,問道:“萊長官,他還抑郁嗎?”
萊斯利驚訝道:“……于少将,昨天晚上我們看的新聞,狹鷗島鐵路大火,交通不暢,戰火燒到了邊佳江岸!你今天問我他抑不抑郁?!”
“新聞是滞後的,鐵路局已經攻破。”于皓南回答道。
“不抑郁了!非常好!”萊斯利連忙道,“他已經被我哄好了,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于皓南,你給我專心打仗,一旦兵敗别回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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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看我幹啥啊?”李若希轉過去總能對上于皓南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看你還抑郁不。
“咱們去哪兒啊?”
已經從車換成了飛機,上到了三萬裡的高空。
“去皓南島。”于皓南将他抱在懷裡,一起坐在駕駛艙操控台後面。
“哇,跟着皓南去皓南島。”
“對。”于皓南笑了笑,側過頭來輕輕啄吻他的頸側,偷摸看他後頸處。
李若希感覺到他這回不像上次惡虎撲食似的把他摁在地上瘋狂親吻,還有些意外,心想是不是做了一軍主将,人沉穩了一些,剛要說話,便感到腰部一涼,他将自己的襯衫衣擺從後面腰帶中解了出來,伸手在裡面大力地揉捏。
李若希被掐得渾身緊繃,摁住了他的手:“為什麼去皓南島啊,是因為有軍情嗎?”
于皓南頓時感到有些沒勁,捋了捋他的腰側:“沒有,但接下來皓南島要進入緊急戰備狀态,因為沒有繭罩着。”
“繭?是上回視頻你給我看的那個鵝蛋?”
“對。”
“那為什麼不罩着皓南島啊?皓南島不是全水星最大的軍事基地嗎?”
“因為……要罩着晖陽島,”于皓南試探地說,“晖陽島是全水星除駐地以外最大的經濟貿易中心。”
“可是,可是,這不合理啊!”李若希蹙着眉心道,“錢是可以轉走的,咱們的武器倉庫不能讓人給毀了啊!”
于皓南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玩味兒:“錢轉哪兒去?”
“轉你卡上啊,或是交給國家先保存着,我覺得應該保護皓南島!”
于皓南哈哈一聲笑了,将他抱緊在懷中,親昵地攏了攏他的長發,溫柔地撫摸着,歎了口氣。
“你笑啥啊,難道你沒争取嗎?開會的時候你沒說嗎?”
開了三次會,吵了三次架,你爸和你弟……算了。
“于總司令一錘定音,咱們沒有二話可說,不過你這樣……你知不知道晖陽島的财富,幾乎等同于是你們家的産業?”
“當然知道啊,”李若希眨着眼睛,“但國難當前,要做取舍,還是看怎麼能打勝仗最要緊啊!”
于皓南嗯了一聲,将他拉到懷裡,貼着自己:“于總的考量也有一定道理,經濟中心不能亂,皓南島可以試一試,全力迎戰。不過你這樣,你爸不說你傻嗎?”
“從小到大他和我弟都說我傻,但我和我爸李上将,經常站一邊的,我覺得我不傻。”
“嗯。”于皓南擡手撫了撫他的臉,很多時候李若希跟他對一件事的評價都是完全一緻的,若希并不傻,是無私,是大智如愚。
終于到了皓南島,一路上李若希趴着窗往外看,高樓矗立,鱗次栉比,交通發達,立交橋開闊,北國風光無限好。
正是8月盛夏,兩邊紅色的木棉花競相開放,紅紅火火的,如一片朝霞,整個街道規劃整齊幹淨,有種軍事基地的嚴謹風格。
“我知道皓南島是于總一手打造的地方,真的很像樣!”李若希感歎道。
于皓南心道,跟晖陽島的紙醉金迷、豪奢闊綽是沒法比。不過李若希看起來似乎很滿意,一進到這裡,便四處張望。
“你以前沒來過嗎?”
“沒有,我爸說這地方窮得很,什麼什麼赤字。”
于皓南點了點頭:“是全國最大的軍備産業基地,也是最費錢的地方不假。”
車一路開到了駐軍大院後面,馬路牙子兩邊整齊的白楊樹,綠葉繁茂,迎風招展,路的盡頭,是一片整齊的紅色平房小院,于皓南在其中一家門口,停下了車。
“到了。”
李若希懵懂地跟着跳下了車,看到于皓南熟門熟路地拿出鑰匙,打開了一間房門,走了進去。
“這是誰的家?”李若希左看右看,兩間房裡一張床在其中一間,其餘空空如也,家徒四壁。
“咱們的家,”于皓南把鑰匙貼進他的手心裡,“我買房了。”
“啊?”李若希轉過了臉,無知覺地帶上了笑意,“咱們的家,在這裡?”
“嗯,皓南島駐軍,軍擁家屬房,内部打8.5折,全款已付,寫的你的名字。”
李若希眨着他的大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直勾勾地看着于皓南,又看了看于皓南買的房。
這幾秒鐘于皓南甚至感到了有些緊張。
因為他知道這實在是拿不出手的東西,對于李若希來說,76平米的兩室一廳一衛一院,但優點是地方在皓南島駐軍大隊家屬區域,丁家父子除非打上門來,不然路過都懶得看一眼的地方,其次,皓南島的駐守将軍一直是艾蘭艾大将,李若希的義父,就在前面不到5公裡的地方駐紮,李若希住這裡非常安全,第三,皓南島駐軍大營配備了一萬把新鮮出爐的冷氮槍,它們是李若希出資打造的武器,就屯在這周圍,理應把李若希保護起來。
如果李若希在新兵營裡待得抑郁了,那麼他出來,于皓南就打算把他放到這裡,相對來說,也比較安全。
“……皓南!”李若希哽咽一聲,眼睛通紅,撲到了他的懷裡,“我太高興了!”
……于皓南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倆人在家裡坐了一會兒,就去前面軍隊食堂吃飯,然後又手牽着手去軍務超市買了床上四件套和日用品,走在路上,李若希被于皓南要求戴着口罩,戰士們也都不認識李若希,可一個個看到了于皓南,都立即挺胸擡頭行軍禮:“于、總、好!”
于皓南哼哧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帶着李若希迅速往家走。
“他們都認識你。”
“那當然。”
“阿蘭德主将好威風,啧啧。”李若希有些羨慕。
“打小他們就認識我,”于皓南道,“我不名字就叫皓南嗎?”
李若希嗤笑一聲,又問道:“你什麼時候決定你的軍牌叫Aland?”
“他們罵我的時候,”于皓南道,“他們說我是宇宙之子,太陽之子,我尋思那幹脆就如他們的意,叫Aland算了。”
“那我覺得你應該叫阿波羅。”
“我也想來着,但阿波羅還是醫藥之神,我又不會搗藥制藥,怕我爸罵我。”
李若希吃吃地笑了起來:“總統還期待過你能繼承他的衣缽嗎?”
“那是非常期待了,經常把醫書裝作不小心掉我跟前,希望我撿起來看。”
“那你看了嗎?”
“沒有,光玩刀了。”
李若希又傻笑了起來。
倆人坐在家中剛剛鋪了床單被套的床上,就這麼一個坐着,倚靠着床頭,另一個斜躺在對方懷裡,被他抱着,漫無目的聊着天,說着話,就好像是最美的時光。
“這半年過去,你好像長大了,”李若希仰視着他,用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下巴,“不像以前看到我跟瘋了似的。”
又咬又啃的,急于發洩。
于皓南幽藍色的眼睛,從上而下,沉默地望着他。
能說出“青春和金錢,都獻給國家”,說出“保護皓南島更合理”的若希,似乎不該被那樣粗魯地對待。
“戰争是不是很殘酷?”李若希問道,“我們看到的都是新聞上的内容,跟老百姓接收的信息一緻,但我知道國家政策上,這方面是報喜不報憂。”
于皓南緩緩地點了點頭:“你認識Abert一星中将伊嘉人嗎?他的丈夫是西州島陸戰軍二星中将邱茂磊。”
“認識啊,是不是一個棕色半長發的Omega将軍?來我們家做過客,”李若希道,“邱中将沒什麼印象,怎麼了?”
于皓南道:“去年秋天,我和丁一翼在膠流島作戰到了尾聲,聽聞伊中将在此地失聯一年有餘,便在戰俘和避難同胞中尋找伊中将的下落。後來,人找到了。”
李若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緊張地聽着。
“……懷着身孕,頭發被摧殘着沒幾根了,左腳被冷氮槍整齊切割斷裂,走路跛着,意識已經模糊,渾身髒污。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邱中将接到消息立馬趕了過來,隻看了一眼,就癱倒在了地上。”
李若希忍不住渾身繃緊了,眉心緊蹙:“後來呢?!”
“送到駐地治療了,腹中孩子月份太大,無法引産,隻能生下來,斷肢因為不知遺落在哪裡,又那麼久了,無法接上,人也是稀裡糊塗什麼都不知道了,看到了邱中将,隻是崩潰地大哭大叫,更加瘋狂,醫生便不敢讓邱中将再見他了……今年上半年,狹鷗島發現了厄斯人,邱中将自告奮勇前去支援,現在……已經犧牲了。”
李若希雙手握拳在前胸,又怒又恨,聽到這裡,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戰争是殘酷的,不會因為是将軍就能幸免于難,隻是肉體凡胎對上了冷氮槍,一旦被打斷手腳,幾乎根本沒有自救能力。
膠流島上還有一座醫院,被敵人占據多年,進去發現除了沒來得及抱走的殘缺新生兒以外,三歲以上的健康的基本都轉移了,剩下的Omega們也都半死不活,大多躺在手術台上奄奄一息,有的肚臍腿上面的地方被剪開了豁口,長長的一條,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