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于皓南輕輕問道。

“誰？”方盼盼問完就明白了，抿了抿唇，微笑道，“還行。”

“在瀛洲的時候，你有個筆友，每次給他寫信都寫很長。”

“啊，小文子。”

于皓南接着說：“你說他是著名作家，詩人，跟你有共同話題。”

“是啊，”方盼盼說，“幾個月沒聯系了。”

“那丁一翼呢？”

“什麼？”

“丁一翼，”于皓南咬牙切齒道，“也跟你有共同話題嗎？他也會文學，懂詩歌？”

方盼盼笑了：“不懂，他什麼都不懂。”

“那你喜歡他，喜歡他什麼？”于皓南不理解。

“嗯……他很好笑。”方盼盼有些不好意思跟弟弟剖白自己，最後，就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很好笑，那麼說，是個笑星，”于皓南重複道，眼睛瞄到了道路一旁的建築，嘻雲社，“這裡面有很多相聲演員，都比他好笑。”

“你好煩！”方盼盼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黑崽，不管你喜不喜歡，我談戀愛了，你不該祝福我嗎？為什麼說話那麼難聽，橫加阻攔，要拍死我，還要跟他生死訣。”

“因為我覺得他不配！”于皓南抑制不住地擡高了聲音吼道。

“配不配，那也是我喜歡，你怎麼可以替我做決定呢？我知道在你眼裡，我是個很傻很傻的人，不配擁有自己的意見，但是，我願意試一試，先跟他交往看看。”

“試一試，就值得你給他準備行軍背囊，他上大學用你操心嗎？！”

“……他連高考志願都是我給填的，專業也是我選的，”方盼盼道，“你是不知道，翼崽很幼稚很任性，我有時候得順着他才行……”

這一句又一句話像刀一樣插進了于皓南的心裡，讓他遍體生寒。方盼盼的語氣，仿佛是剛剛救助了一隻野狗，正因為給它墊窩、送它上學而感到了一種養成的快樂。丁一翼這種任性幼稚會發瘋親吻他、需要他、離開他就流汗暴躁的弟弟，使他切身感受到了自己做哥哥的力量，這是從于皓南和方缇兩個弟弟身上，從沒有感受到的東西，因為他們似乎都比他要聰明。

駐地到蘭陵島如果是乘坐私人專機，僅僅兩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于皓南臉色發白，一路無話，默默背着方盼盼為丁一翼準備的行軍背囊，也就是上大學的必備品，穿過人海，出現在國防科技大學一衆送軍的隊伍裡。

丁一翼遙遠就看見了他，朝他熱烈地揮手，看到方盼盼笑着走過來，甚至後面還帶着于皓南時，簡直驚訝地想笑。

“弟弟……”

于皓南放下東西就走。

方盼盼看他一身西裝革履，穿戴一新，完全不同于别的新生，納悶道：“你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丁一翼嘿嘿笑着，他起晚了，差點兒遲到，是開飛機過來的，什麼東西都沒準備。

對他來講也不用準備什麼，念大學不就跟念高中差不多？進去以後缺什麼，就從别人手裡搶什麼。

“你看我說吧？”李若希從丁一翼身後走來，“我就說翅膀什麼都不會準備。”

采買的前一天，方盼盼特意問過李若希，你們念軍校都要帶什麼，李若希說丁一翼什麼都不會帶。

“那還好我準備的東西齊全。”方盼盼試圖把于皓南丢在地上的背囊拿過去，丁一翼眼疾手快搶着去拿，這一拎起來，即便他身強體壯，也發現重量不小，當即有些驚訝。

“隻短褲盼盼就給你買了60多條，”李若希白了丁一翼一眼，“真不夠害臊的，壞習慣都讓他知道了。”

原來方盼盼那次跟着李茉莉臨時到了丁一翼的住處，為他填報志願的時候，即便丁一翼左踢一腳，右踢一腳，把他亂扔的短褲都踢到床底下，方盼盼還是看到了。

丁一翼是沉迷強身健體的人，平時在家赤/裸上身，隻穿短褲，練一會兒就汗濕了，他知道勤換，可卻不知道洗，又不讓傭人在他在家的時候過去收拾，時間長了，整個健身房裡到處是他的破褲衩子。

“盼盼……”丁一翼摟着方盼盼，卻不同于往日隻知索取，而是充滿珍惜地輕輕抱着他，生怕把他抱痛了，心中的感激，更不知如何抒發，家裡的人全是糙漢，從沒有人像盼盼這樣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父親李茉莉和丁一劭甚至今天沒來送他們兄弟二人來軍校報道，原因是這麼大的人了，不用送。

“翼崽，你要好好當兵，聽長官的話，”方盼盼拍着他健壯的後腰，心裡沒來由的酸楚，“千萬不要毆打戰友，也不可以把戰友提起來扔到一邊，更不可以從裡面逃出來，那就是做了逃兵了……”

“知道了！”丁一翼連連答應，“我一定讓你爸對我刮目相看！”

李若希在邊上聽着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好笑。

轉過身去，忽然在那陽光斑駁的樹影下，看到背對着他們站着的于皓南。

他像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似的，一步步走了過去。

“于皓南！”

他從樹的左邊露出頭來，輕拍了一下于皓南的左肩，然後立刻把臉轉到右邊去等着。

可于皓南并未上當，直接就從右邊轉過臉來，直直地看着他。

這一側身倆人的額頭差點兒撞上，李若希心中一悸，連忙退了一步，心忽然狂跳起來。

于皓南一語不發地望着他。

“哈哈，沒想到啊，”李若希讪笑道，“上回一别，再見的時候，咱們都是親家啦。”

于皓南仍舊沉默着，面不改色。

“弟弟……”

“你早就知道嗎？”于皓南問道。

“什麼？”

“你弟對我哥有意思。”

“那是當然啊，”李若希笑了笑，“我弟從小就想娶盼盼做老婆了。”

于皓南緩緩地點了點頭，自嘲地抽動了一下唇角。

原來，李若希并不傻，盼盼會被丁一翼偷走這件事，李若希是知情的。

犯傻的人是自己而已，才會被輕易偷家。

他轉過身要離開，李若希忍不住追過去，攔住了他。這一别，也許要一兩年之後才可能見一面了。

“皓南，我要上軍校了，你，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比如，一帆風順，馬到功成，祝你成功。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什麼？”李若希忍不住期冀地問。

“你該複讀。”于皓南側過身繞開他就走。

“于皓南！”

他這一聲喊，讓方盼盼聽到了。好不容易把丁一翼推到大部隊裡，看着他随着新兵隊伍有序進到校園裡，這又趕緊跑了過來。

“怎麼了若希。”他握住李若希的手。

“你弟還讓我去複讀！”李若希生氣地說。

“他這人說話就難聽，其實不是這麼想的，你看今天不是來送你了嗎？”

“他是來送我的嗎？”

“是啊，皓南！”方盼盼把于皓南叫住了，“他送你什麼了？”

李若希翻開自己的手，看着空空的手心，瞪着他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什麼也沒有啊。”

方盼盼轉過頭瞪了于皓南一眼，于皓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方盼盼翻開自己的斜挎包，拿出了一個小電棒，塞到了李若希的手裡。

“這個是皓南小時候做的，你别看它粗糙，電力可強了，有三個檔，最小的隻有十幾伏電，像蜜蜂蟄一下似的，但最大檔的電力很強勁，連一個成年Alpha都會被電流彈開，這個送給你，保護你。”

李若希握着這個電棒，一會兒看看盼盼，一會兒看看于皓南。

“對不對？”方盼盼轉過頭，連連對于皓南使眼色。

這個自制電棒從于皓南送給方盼盼後，戰績隻有兩次，一次是小葡萄好奇地拿在手裡玩，好奇電到貓，被最小檔的電流電得頭發都站了起來，另一次是方盼盼忍無可忍，電了一下丁一翼的膀子，他沒什麼痛感。方盼盼心很軟，從沒有把開關往上調過。

“對，”于皓南狠下了心來，不破不立，仿佛自戕似的說，“送你了，以後我哥也不用我保護了。”

李若希驚喜地把它握在手中，對他晃了晃：“謝謝！”

“謝謝你，皓南。”

他忍不住又往于皓南的方向走了兩步，可吹笛鳴兵的聲音響起，Omega新兵們也要集合入隊，進入全封閉式軍校了，李若希戀戀不舍地望着他們兄弟的方向，隻得擺了擺手，轉身往大隊伍中跑去。

“若希，加油，祝你成功！”方盼盼雙手放在唇邊呈喇叭狀，遠遠地朝他喊道。

于皓南早已轉身離去。

大雁飛過南邊，漫長的夏天終于落幕，好一個涼爽的秋天，終于來了。少年們有的進了軍校，有的進了藝術學校，有的念了政法大學，有的進入公安院校，還有人終日埋頭于航空航天事業，成功将第一艘宇宙飛船，研制成功，漫步于浩渺的星空。

秋天如約而至，冬天就不遠了，時光匆匆而過，轉眼，是三年後的深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