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裸着腳,身上穿的襯衣扣子歪歪扭扭的,露出一大片光潔的胸膛。
他徑直來到那張琴面前,信手彈了一支異常歡快的曲子。
那曲子調子太歡快了,叫人覺得簡直不像是古琴能彈得出來的。
最後一個音落下,蘇言的手按在琴弦上。
他揚起一張高興的臉望着鐘柢道:“怎麼樣?”
鐘柢靠在沙發上看他,道:“你很高興。”
蘇言眼睛彎彎,道:“我很快活。”
鐘柢訝異的揚了揚眉。
蘇言知道他想歪了,他自己搖了搖頭,解釋道:“這首曲子是古籍裡收錄的曲子,調子太歡快了,我一直都彈不好。”
“但是今天,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自己可以彈一彈。”
蘇言撥弄着琴弦,自顧自笑了起來,“然後我發現我确實彈得還不錯。”
他又走到窗戶邊上,看着外面下着的淅淅瀝瀝的雨。
這雨比起他們剛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小了很多了。
蘇言回轉過身來,朝着鐘柢招了招手。
“鐘先生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鐘柢走下沙發,赤着腳走了過去。
他從身後抱住了蘇言。
蘇言望着外面的雨絲,他道:“其實想想,我這輩子真的算是幸運極了。”
鐘柢低頭親了親他的唇,“怎麼說?”
“比如說我遇見了你呀,我好好的在奶奶的身邊長大,奶奶也身體健康,一直陪着我。我還能彈古琴,搞些非遺直播什麼的。”
鐘柢又親他,道:“你本來就很好,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以後我還要讓你得到更好的。”
蘇言轉過身來,望着他,搖頭道:“最好的,最珍貴的已經在我的懷裡了。”
他望着鐘柢道:“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完全有可能會活成另一個樣子,如果不是這一世這麼幸運的話。”
鐘柢道:“活成什麼樣子,你都是你。”
蘇言搖了搖頭,“如果當初江承業找來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回了江家,那麼我有可能會在極度壓抑和痛苦的環境當中長大。”
“我會變得不自信,也害怕和人交往。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會失去奶奶,也不會遇見你。”
鐘柢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攥住一樣,他道:“不會的,我們一定會遇見的。”
蘇言道:“我們也許确實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空當中,但是我們彼此并不認識。或許我們迎面撞見,也不會為彼此停留片刻。”
鐘柢抱住他的腰用了很大力,幾乎勒的蘇言有些痛了。
“隻要碰見了,我一定會認出你。”
蘇言伸手去摸他的發絲,道:“也許吧,但是上天垂憐,才有了我們現在。”
鐘柢原本不太信這些,但是聽着蘇言這樣說,他的心難免動搖了起來。
是啊,假如他當初不去栖庭湖修養,不為蘇言的琴聲駐足。
那麼他現在也許還在過着沉悶憂郁的生活,他的腿還會在每一個下雨天感到痛不欲生。
科學是有邏輯和機理的,但是在茫茫人海當中和蘇言相遇這件事卻是偶然的。
而偶然是多麼珍貴啊?
在那一系列構成偶然的環環相扣當中,如果某一個環節變了,那麼他和蘇言也就不會遇見了。
想到這裡,鐘柢頭一次生出了感謝命運的沖動。
他捧起蘇言的臉,動情的吻着他。
蘇言又何嘗不是呢?
比起鐘柢,他作為再活一次的人感悟更為深刻。
特别是他想起那個流星觀測點他和鐘柢在上一世在相同的時間裡出現了,但是上一世直到他死,他和鐘柢從沒有見過面。
想到那些,再想到這一世幸福而又安甯的生活,蘇言心中的那些煩結也慢慢的松動了。
鐘柢把他抵在牆上親,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遮蓋住了他們發出的羞人的聲音。
親着親着,兩人又開始胡來。
鐘柢把他抱起來,讓他兩腿盤在自己的腰上。
蘇言被他親的氣喘籲籲,嘴上逞能的道:“确定要這個姿勢?我怕鐘先生吃不消啊?”
鐘柢又去親他,吻的他話都說不上來。
“把腿盤好。”
鐘柢啞聲道。
蘇言乖乖照做,而後鐘柢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拖着他的大腿,就開始興風作浪起來。
蘇言雖然自己也是個身高腿長的大帥哥,但是他個子比鐘柢低些,骨架也比他細。
現在這樣的情形,簡直是被鐘柢完全掌控住了,叫他掙脫不得。
他的兩條腿時而繃的緊緊的,時而有些沒有力氣一樣虛虛軟軟的垂在鐘柢腰側。
兩人面對面鬧了好半天,蘇言襯衣上的扣子全崩掉了。
這樣倒是方便了鐘柢,想如何就如何。
鬧了一會兒,鐘柢善心大發,去給蘇言端水來喂他喝。
蘇言無力的坐在地闆上,接受他的投喂。
他确實渴的厲害,索性從鐘柢手裡接過水杯,自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那杯子口很寬,他喝的又急,有些水珠就難免灑到了衣服上。
要是平時還好,頂多衣服上有點水漬。
現在卻格外不妙,他那件襯衣毫無遮擋功能,水珠徑直打濕了蘇言的胸膛。
他自己還不待做什麼,鐘柢的手就已經伸了過來。
雖然兩人更親密的事都做了,但是這樣毫無遮攔的看着對方對自己上下其手,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蘇言覺得有些羞赧,但是心裡也願意和鐘柢親近。
水杯被放到一邊,鐘柢抱住他的腰,輕輕松松的就讓蘇言轉了個身。
現在兩人變成了鐘柢在蘇言身後,而蘇言則背對着他的姿勢了。
蘇言本來以為他已經偃旗息鼓了,沒有想到隻是中場休息。
不過今天他想縱着鐘柢,也想縱着自己。
蘇言心中想着,又不是天天都這樣。
而且關起門來就他們兩個,他愛鐘柢,鐘柢也愛他,相愛的兩人想讓彼此開心又有什麼錯呢。
兩個人又是一番胡天胡地,等一切都結束了,蘇言的手描摹着鐘柢英俊的眉眼,他一邊摸,一邊笑。
鐘柢捉過他的手親了一口,道:“笑什麼?”
蘇言:“笑我自己很幸運。”
鐘柢将他抱到懷裡,和自己額頭貼着額頭。
“我也很幸運,要是沒有遇見你,我從來不知道活着這麼有意思。”
蘇言貼着他,聽着他的心跳聲,道:“所以我們把過去的都嘗試着放下,好好的過以後的生活吧。”
“嗯。”
蘇言眉眼彎彎,心裡也直發甜。
外面的雨還在下,雨聲仍舊淅淅瀝瀝。
蘇言卻覺得一切都好極了。
在這樣的天氣裡,和相愛的人貼頸相擁,彼此關懷,盡管他們仍有一些屬于内心深處的秘密不能交流,但是這又有什麼妨礙的呢。
每個人心中都總有些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呀。
鐘柢牢牢的抱住他,生怕自己一松手,這個偶然跌進他懷裡的幸福就倏然溜走了。
***
醫院。
蘇言像之前一樣,捧着一本書在沙發上翻看。
不過這次和之前不同,等醫生走後,蘇言站起身來對江巧熙道:“我已經通知了江卓,他一會兒就過來接你回去。”
江巧熙目露驚惶,道:“哥哥,我不走,我不走。”
蘇言定定的看着她,道:“你已經康複了,可以回家了。”
江巧熙搖頭,一臉泫然欲泣的望着蘇言。
蘇言不為所動,繼續道:“如果你是害怕你母親和江顯的事影響到你,那不用擔心,江卓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而且這次的事你是受害者。”
江巧熙掙紮着叫道:“不,不是……哥哥,我……不認識他們。”
蘇言就那樣靜靜的看着她,然後道:“我知道你沒有失憶。”
江巧熙面上一僵,然後強撐着道:“哥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蘇言道:“你不用害怕,情況不會太糟糕的。”
江巧熙還是搖頭,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她喉嚨裡含糊着聲音喊着“哥哥,哥哥……”
蘇言走到她身邊,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江巧熙頭頂的呆毛按下去,但是最終他的手又收了回來。
江巧熙淚意盈盈的雙眼望着他那隻手,見他終于沒有落下來,眼裡的淚水再也包不住,一大滴一大滴的掉了出來。
蘇言道:“你喜歡滑雪,就好好滑雪吧,但是要保護好自己。有個自己發自内心熱愛的東西是很幸運的。”
江巧熙還是在哭,但是看着他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蘇言望着眼前的這個“妹妹”,在上一世的時候他曾經有多長的時間裡希望能夠得到這個妹妹的喜愛啊。
他做了許多事,得到的是對方的冷漠和厭惡。
即便他後來不再做任何事,他對這個妹妹,始終還是抱有期望的。
現在兜兜轉轉,不用他再做什麼,他曾經想要的一切在他面前鋪陳開來,蘇言卻沒有再靠近的心思了。
就這樣吧,他對自己說。
他說了些話勸鐘柢,也是用來勸自己。
他要将以前的事情都放下,将它們都收進一個漆黑的匣子裡關好,再把它們埋到特别深特别深的土地裡。
江巧熙默默流着淚,如果蘇言說的是别的,她可能還能撒潑打滾說自己失憶了。
但是蘇言提起了滑雪,提起了熱愛。
也提起了江巧熙心裡害怕的事。
他這麼一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江巧熙就覺得那些讓她晚上睡着了都能被吓醒過來的事,突然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她呆呆的望着蘇言,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騙他,為什麼他還能那麼平靜。
江家和自己對于他來說不過都是累贅,為什麼他知道自己騙他,還肯來。
問題的答案江巧熙幾乎不假思索的就想了出來,她的心裡再一次的懊悔,再一次的疼痛。
沒有什麼比你明明可以有機會擁有,但是最終卻隻能看着它從你的指尖溜走更讓人懊惱和悔恨了。
可是除了懊惱和悔恨,江巧熙又能做什麼呢?
這時江卓和護工推門進來了。
蘇言沖他們點了點頭,朝外面走去。
護工留在病房裡幫江巧熙收拾東西,江卓緊跟着蘇言的步伐走了出去。
走到一處空空的長廊上,蘇言停了下來。
日光穿過玻璃,灑在了他的身上。
江卓站在身後看着他的背影,猶豫片刻,走了過去。
蘇言道:“你以後會做一個好哥哥嗎?”
江卓眼睛裡有喜悅閃過,但是他很快意識到蘇言是在替江巧熙問的。
“我會努力去做。”
蘇言便沖他笑了笑,“這樣啊。”
這幾乎是他第一次當着江卓的面笑,江卓人都呆住了。
蘇言沖他揮了揮手,道:“再見。”
江卓下意識的回了句“再見”,但是接着他立馬往前走了幾步,一臉關切的道:
“鐘柢……你和鐘柢?”
“嗯。”
蘇言點了點頭。
他神色坦蕩,洞悉一切的眼睛望向江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内心喜悅才做的。”
江卓珍惜和他難得的平和,嘴唇上下動了幾次,最終隻是說:“我知道了。”
心裡想的卻是,不怕,我會看着你的,不叫你受傷害。
蘇言說完這句,就離開了。
江卓的目光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都還不肯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