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精神值下降的速度變快了，生命值也有小幅度下滑的趨勢。

員工身上标配的給藥裝置仍舊在緩慢穩定地向塞恩思體内注射着穩定情緒保持理智的精神污染中和劑，卻效果平平，反倒是與“忏悔”和“洗禮”接觸的區域内檢測到了一種類神經遞質，刺激着她的基底外側杏仁核和伏隔核壓抑着厭倦與憤怒的情緒，穩定着神經系統與内分泌系統的相對穩定。

主管知道，一些員工在多次經曆“回溯之鐘”、“白夜出逃”、“記錄部核心抑制”等特殊事件後會對時間變化感知更加敏感，甚至能夠借助一些憑依物找回一些自己‘過去’的記憶，此刻塞恩思的反應也仍舊稱得上特殊。

人類的大腦是如此的神奇，記憶的生成與溯回堪稱玄妙。

腦葉公司（Lobotomy Corporation）以前額葉切除術為名，而主管作為這家公司毋庸置疑的主宰對人類的大腦有着比一般人更深刻的研究。

以塞恩思當前的身體素質，即使在一瞬間找回了從一周目至今的全部記憶也不該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主管看着屏幕上的腦部電信号立體模型，有些手癢，眼睛情不自禁地瞥向的試驗台，那裡擺放着他最熟悉的手術刀與各類實驗用具。

如今的TT2雖然無法再通過（相對）小額能源啟動進行短途時間回溯，但記憶庫的節點依舊安好，主管有充足的時間解析塞恩思的大腦而不犧牲這位寶貴的員工。

“老師。”灰發老人在此刻出聲。“我會永遠支持您的決定，您也應當對生命與時間保持最基礎的敬畏。”

他在記錄部複刻了一間過去的研究室，借此緬懷那些與老師一起學習研究的過去，承載那些因懦弱而逃離的遺憾……但他并不真的希望老師會用上它們，重複他們曾犯下的罪孽。

“……”主管從實驗台上收回了視線，看了眼塞恩思依舊很臭的臉，又看向了屏幕。

屏幕數據顯示，塞恩思的前額葉有了動作，活躍的神經信号向輔助運動區與初級運動皮質傳遞，然後又在紋狀體間接通路中傳遞，最終在丘腦與胼胝體的作用下被抑制——她的右手很想拿起什麼東西給主管的腦袋開個瓢，但最終還是理智的抑制下放棄了這個美妙的想法。

主管按按額角，放棄了更高效的實驗途徑。

“說說吧，你都想起了什麼。”

“各式各樣的異想體，不同種類的工作，但都大差不差，每天都在重複，沒什麼特殊的。”塞恩思念誦員工的經典閑置台詞。“工作，拿報酬，工作，拿報酬……什麼都不想，哪裡都不去。”

“你才是主管，你比我更清楚員工每天都在做什麼。”

主管皺起眉。

他不能從職員臉上的細微表情中看出他們在想些什麼，但好用的儀器永遠忠誠，用直白的電信号提示塞恩思仍有所隐瞞，且正在生氣。

主管不擅長套話，更不擅長安撫人。

所以他用握持手術刀的方式拿起了電子筆，筆尖輕敲桌面發出微弱的笃笃聲。

“……”塞恩思面無表情，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說。“相似的工作與鎮壓重複了許多天，我數不清。它們一瞬間湧入大腦時甚至讓我有一種錯覺，仿佛我從前與以後的所有人生都要被困在這座地底的設施裡，像是一個掙不開的莫比烏斯環。”

從工資卡上的流水信息來看，塞恩思不過才剛加入了腦葉公司二十天（D21~D40），可她的記憶卻告訴她已經在這裡度過了幾十上百年，未來不知多久才能看到盡頭。

主管看了眼屏幕。

電信号表示塞恩思沒說謊，隻是更生氣了，并再度想親手打爆某人的頭——沒有動手，但情緒卻兀自下降了一截，提示愁苦沉郁。

主管看看塞恩思，沒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于是默默标記了這段數據，投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反倒是Hokma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着塞恩思，調整站位，以一種護衛的姿态攔在主管身前。

塞恩思抽了抽嘴角，說：“我對這種看不見未來的處境很不滿，很想揍你一頓——以我二十多年的在外生活經驗，我打人的第一選擇應該是螺絲刀或手錐，輕便靈巧且造成的傷害可控——但我剛剛卻本能地想要喚出失樂園，動手前想到的竟然也還是你的身份。”

“我很憤怒，又覺得很悲哀。”塞恩思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我竟然還牢記着員工的身份職責，貼着一堆檢測裝置坐在這裡任人研究，老老實實地刨白内心。”

“憑什麼啊，主管。”

塞恩思擡起了頭，手中不知何時握上了“失樂園”，頭頂的“忏悔”滴着血，腦後“洗禮”亮得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