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第多少次的,塞恩思從混亂的時間中驚醒。
像是一架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海盜船被綁上了跳樓機,從六十層樓的高度急速墜落,然後又無縫銜接上了卷成麻花的過山車,曲裡拐彎地打着擺子,想要将人的腦漿都搖勻。
“嘔——”
塞恩思猛地一陣反胃,急慌慌從床上坐起,想要飛奔前往衛生間,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員工宿舍是單人間,沒人看到塞恩思此刻狼狽的樣子。
難聞的嘔吐物噴灑,弄髒了她放在床邊的拖鞋,污染了她潔白又蓬松的被角。起身時倉促的動作還讓她背後的翅膀碰落了床頭櫃上的水杯,早已涼掉的奶茶灑在地上,沖開了一片被消化到一半的晚餐。
看來‘昨天’晚上的我除了肉和蔬菜,還吃了不少的火龍果,吐出來的東西都是紅的。
喉頭胃酸的味道仍有殘餘,塞恩思放空了大腦,愣愣看着地上那攤,突然有些難過,還有些想家。
哪怕她這些年和她的家人并不親近,每次回家都難免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塞恩思的母親曾是個小公司的會長,靠着平庸的商品質量與低廉的産品價格去搶巢裡那些大公司看不上的小生意,活的不算滋潤,但也不算太差……直至她遇上了塞恩思的父親,一個能說會道專騙女人的萬惡之源。
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吃‘藥’,沒有暴力傾向也很擅長向家裡人提供情緒價值,雖然上廁所時總是弄髒馬桶圈但打掃衛生很勤快,做飯的手藝也不不錯,某種層面上甚至稱得上是個‘好男人’。
但他信教,是個虔誠的邪-教徒。
起初他還隻是把自己的錢捐給教會,後來就越發明目張膽了,不僅偷偷将部分夫妻共同财産變賣捐獻,甚至還開始向自己的妻子傳教,希望她能不再追究那些已經被捐出去的錢财,并多抽出些時間陪他一起去聽聽那些發人深省的“課”。
過程中他們是否有過争執塞恩思不得而知。
或許是已經被捐出去的大額沉默成本難以追回,也或許是老實經商撿大公司剩飯沒有搞邪-教賺錢,總而言之,她的母親終究還是加入了教會,還成為了中層。
再然後,塞恩思出生了,帶着母親的野心與欲望。
Saints,一個極富宗教意味的名字,意為“神聖的”或“像上帝一樣聖潔的”,象征着高尚虔誠、無私奉獻的聖徒或聖者。
多麼神奇啊,她從小被父母哄着,學會說的第一句是“贊美主的榮光”,長大後竟然成了個無神論者,甚至還因為這個跟父母吵了起來。
她的父親十分難過,懷疑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質問塞恩思是什麼讓她有了這樣的想法,一遍遍帶着她祈禱與忏悔,希望能夠以此轉變女兒那離經叛道的可怕思想。
而她的母親在她的父親離開後抱起了塞恩思,用她獨有的實用主義思想勸慰塞恩思,告訴她隻要能繼承這個教會,所有讓她感到不适的教律都會被更改。
塞恩思很平靜地看着母親的眼睛,看着那汪碧綠清泉中自己的倒影。
“媽媽,我不喜歡這裡,也從不認為神能帶來救贖。”她說。“我們離開這裡吧。”
塞恩思的母親憐惜地摸了摸塞恩思的頭,卻依舊堅持,強硬地要求她前往神學院進修,學成歸來後繼承教會。
“……不可能的。你一直都很清楚,這是個邪-教,邪-教是不承認能者居上的。”塞恩思很認真的說。“别說聖徒了,哪怕我叫聖主神王都沒用,神在這裡隻是圈錢的名目,神迹也全靠現編。”
“你在這裡撈不到錢,沉默成本隻會越來越多。”塞恩思指着她們所處的空間,毫不留情打破母親的自欺欺人。“這棟房子是我們的家,牆上還貼着你和爸爸的結婚照,但現在這棟房子的産權證書上寫着教主兒子的名字。”
塞恩思和父母的争執持續了很多年,關系越來越差,但對外還是保持着基本的體面。
直至有一天,她發現母親學會了喝酒,宿醉醒來後無意識地向所謂的主進行着禱告,與那些可悲的信徒一般無二。
這樣下去不行。
塞恩思以學業為借口飛速離開了家,在空蕩無人的教室裡獨自翻閱着自己從轉專業後便開始整理的教會資料。
——首腦和眼線對于教派的監管和控制一向嚴格,任何教派如果違反了都市的規則或者威脅到都市的秩序都将得到制裁,以防止它們成為影響都市穩定的不安定因素。
塞恩思父母所處的教派毫無疑問是個邪-教,隻是規模太小,信衆的輻射範圍不足以籠罩半個巢,教派内部也沒有什麼高規格的武裝力量,根本不配稱之為不安定因素,因此才能在灰暗中躲避過首腦的清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