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不争氣地跑進了眼睛裡,郁霧擡手飛快地抹了一下。
顧百隅移開目光,假裝看不見。
過了幾秒再轉頭時,郁霧除了眼睛有點紅,已經看不出什麼異樣。
“謝謝你。”郁霧說。
“小事。”顧百隅說,想了想,補充道:“這枚簪子落到我媽媽手裡了,他一直很喜歡你,得知是你外公外婆的定情信物,便讓我黃給你,現在也算是終于物歸原主了。”
潛台詞是沒花錢,你不要有壓力。
郁霧聽出來了,心裡更是感激,說:“之後我一定找時間登門拜訪,好好感謝梅阿姨。”
顧百隅笑了下,“你去的話,我媽應該會很高興。”
話音落,護士通知他們,外公已經轉去了病房,但還不能探望。
郁霧抱着匣子,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裡面安靜躺在床上的老人,各種儀器淹沒了他,仿佛随時都會抽身離去。
顧百隅安靜地陪在旁邊,有時候,語言上的安慰反而是一種打擾。
誰料安靜不過片刻,就被一陣喧鬧的聲音打破了。
一男一女從醫院的走廊上狂奔過來,男的四五十歲,女的看起來上初中的年紀。
“外公!!”
“爸!——”
他們趴在玻璃上,像兩隻壁虎。
郁芷薇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郁勇軍真情實感地呼喊着,卻眼眶都沒紅。
這樣的行為很快遭到了護士的斥責,郁勇軍聳眉拉眼地鞠躬道歉。他身上的酒味讓護士更加不滿,扇着空氣離開了。
郁芷薇問:“外公情況怎麼樣?”
郁霧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
郁芷薇:“你說話啊!”
“暫時穩定了。”郁霧說。
郁芷薇松了一口氣,下一秒神色驟變,一拳捶在郁霧胸口,惡狠狠道:“為什麼不早點聯系我?!”
顧百隅皺了皺眉。
郁勇軍也面露不滿,“是啊郁霧,你怎麼搞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早點和我們說。”
從來都是這樣倒打一耙,郁霧已經習慣。他不是吃啞巴虧的性格,所以每一次都會吵起來。
但眼下,他并不想發生難堪的争吵。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郁勇軍早就注意到了旁邊的顧百隅,這下索性說:“身邊這位朋友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郁霧下意識站在顧百隅身前,說:“同學而已。”
郁芷薇冷笑一聲,“你為了攢醫藥費要真是豁得出去,女的不夠開始找男的了?”
“郁芷薇!”郁霧聲音不大,但語氣很重,“你說話注意分寸。”
“怎麼,我說錯了嗎?”
顧百隅神色極冷,說:“看在你是郁霧家人的份上我不計較,但嘴裡要是繼續不幹不淨,别怪我不客氣。”
“哈哈!怎麼,你要打女人嗎?”郁芷薇很嚣張。
顧百隅:“我連狗都打。”
“……”
郁芷薇沒見過這麼“沒風度”的公子哥,一下吃癟得說不出話。
她偃旗息鼓了,郁勇軍卻才剛開始,笑呵呵地看着顧百隅,“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他不是你的錢袋子。”郁霧打斷,說完拉着顧百隅離開了醫院。
“同學有空來家裡玩兒啊——”郁勇軍的聲音在身後陰魂不散。
郁霧拉着人進了電梯,顧百隅看着對方的背影——很瘦、很倔強,還有幾分少年人的窘迫和憤怒。
出了電梯,郁霧扭頭看路,顧百隅看見了對方通紅的眼角,心裡莫名抽痛了一下。
今晚種種,如果他沒猜錯,郁霧外公的手術費,全是對方一個人在攢錢。
顧百隅從小打到沒吃過“窮”的苦,但也知道掙錢不易。他想象不出來,一個高中生,怎麼掙幾十萬的手術費?
難怪要拼命拿獎學金、難怪要半夜跑出去打工、難怪要一個人好幾份兼職……顧百隅甚至懷疑,郁霧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到達醫院樓下,顧家的車停在不遠處。
郁霧看了眼時間,已經快淩晨四點了,他不好再留顧百隅,還叫人家回去的時候一路小心。
顧百隅點頭,卻在走了兩步階梯後停了下來,轉身。
他本身比郁霧高一點,此刻的階梯差反而讓他矮了一些,隻能微微仰頭看對方,說:“手術的事情,有任何需要,一定來找我。”
“好的。”郁霧點頭,“謝謝。”
“行,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郁霧叫住他,“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這就算好了?
顧百隅有些訝異郁霧對于“好”的界定。
“以前是我腦子不清醒,對你有偏見,以後不會了,你看我表現吧。”顧百隅說,“那個……要是覺得我表現還行,交個朋友,嗯?”
暖黃的路燈落在顧百隅臉上,讓他的笑容都更加溫柔。
郁霧發現自己想要疏離的決心是多麼脆弱,在顧百隅的誘哄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他遠離不了這個人,在見過對方的好之後更是如此。
“好的。”郁霧點了點頭。
顧百隅笑得更加開心,一邊後退,一邊朝他揮手,“周一見啊。”
第二天中午,外公醒了。
郁霧把玉簪子遞給了外公。
老人先是一愣,片刻後,渾濁的雙眼中留下了兩行淚水。他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将簪子握在手裡,目光流連不舍,小心翼翼地放在的左胸口。
外公含着熱淚,摸了摸郁霧的腦袋,“辛苦小寶了,找回來一定很不容易是不是?”
郁霧握住外公的手,雙眼通紅地笑了下,“不麻煩,有一個叫顧百隅的……朋友,他幫我找回來的。”
外公吃力地笑了笑,摩挲着郁霧的臉。
轉眼到了周一,郁霧沒能見到顧百隅,準确來說,是他太忙了。不是刷題就是在外面打工掙錢,根本沒有多的時間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