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你打110或者911都行，你打我電話幹嘛？”

“漢江北路31号，刺猬網吧，非法容納未成年人上網，徹夜未歸。”

“……”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後爆發出一陣低沉的罵人聲：“江懷璟，你特麼的是不是腦子有病？！我說了多少遍了？老子特麼是刑警！刑警！！！”

“舉報未成年人上網你找我幹嘛？怎麼？有人為了搶電腦拿刀子捅人了？！”

秦牧白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催的，一大早上就被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給整了一肚子氣：“你特麼以後要是再為這種鳥事兒騷擾我，信不信老子給你也創造一起刑事案件？！”

說完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滴滴，手機的微信提示音響起。

「給你三十分鐘，準時帶人出現在刺猬網吧門口，否則我不保證陸大教授會不會在上課前看到你的處分說明。」

“艹！！！”秦牧白的電話瞬間便打了過來：“你特麼給我等着！老子還真想看看是不是你親兒子在網吧！”

三十分鐘後，刺猬網吧門口。

江城市公安局漢江派出所的兄弟們打着哈欠，大早上就出了工。

沒過多久，一群青少年聳拉着腦袋乖乖排隊走了出來，老闆在後面不斷陪着笑臉解釋，路過的居民紛紛探頭張望，甚至還有幾個直接認出了裡面的熟悉面孔。

“小兔崽子！我就說一大早上沒見你人呢？感情跑這兒來上網了？”

“警察同志，我是這孩子的母親，這是要怎麼處理啊？寫保證書行不行？千萬别留檔啊！”

“……”

“什麼情況？”林予楓一大早本來還在補覺呢，誰想到一個電話就被氣沖沖的秦牧白給吼了出來，拿着順路買的幾杯咖啡和可頌遞給靠在車旁的江懷璟：“你倆這是搞什麼呢？”

這時候，秦牧白終于也從網吧裡面走了出來，後面還跟了個半大少年，皮膚蒼白、眼皮聳拉、拖着一對兒快要掉到地上的黑眼圈，神色恹恹。

不像其他或讨饒或緊張或逃跑的同齡人，那少年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頭也不擡的就準備往警車上走，秦牧白挑了挑眉，也沒管，自顧自的接過林予楓手裡的咖啡，猛的灌了幾口。

一頭霧水的林予楓正準備開口問幾句，就看見旁邊的江懷璟眯了眯眼，大長腿兩步就跨了出去，拎着後脖領就把那少年給揪了回來。

“放開！”差點兒被莫名其妙拎了個趔趄的穆良辰猛的掙紮了一下，甩開那隻強而有力的手，轉頭對上了一雙陌生而又熟悉的眸子。

穆良辰愣了愣，這人昨天才見過，叫江……什麼來着？

看見他這副怔愣又苦思冥想的樣子，江懷璟差點兒被氣笑了：“你現在是在想，我究竟是叫什麼？還是在想應該怎麼逃跑，才好不被你媽重新拎回家？”

突然被那人諷刺的笑容刺到了眼睛，穆良辰才終于稍微清醒了過來，少年的眸色冷了冷，語氣也變得格外疏離，再也沒有昨日在餐桌上的那份乖巧，原形畢露：“關你屁事，少管我。”

“嘿？這誰家小孩兒，脾氣還挺暴。”林予楓眼睛都亮了，瞳孔裡散發着八卦的光芒，這麼多年，敢跟江懷璟這麼嗆聲的，還真沒見過幾個。

穆良辰沒理他，說罷便想轉身離去，卻被一旁看戲的秦牧白給伸腿攔住：“幹什麼？去哪兒啊？”

“未成年小朋友非法上網，你哪家的，家長不來接人還想走？感情你這一大清早的，把警察叔叔們當空氣呢？”秦牧白瞥了江懷璟一眼，意有所指的道：“趕緊的，打電話叫人，交罰金寫保證書，不然你就給老子回所裡呆着去！”

一旁起了個大早看熱鬧的林予楓狐疑的看着這三個人，心想這是打什麼啞謎呢？

看不明白啊……

诶？

這小孩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在哪兒見過來着？

穆良辰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口袋裡手機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後頭也不擡的直接按了關機。

江懷璟瞥見來電顯示上的那個「媽」字，看了眼手表，對穆良辰道：“現在是早上八點四十五分，最多再過一個小時，你媽就會全江城的開始找你，友情提醒你一下，以你繼父江東昀的手段能力，報個失蹤然後找人核查機場、高鐵以及客運站近十二個小時的實名訪客信息，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也就是說，不論你是想打遊擊還是搞錯位，都沒有任何希望。”

“離家出走？然後呢？”江懷璟冷笑一聲，好笑的看他：“一個未成年人帶着張身份證，你能走去哪兒？隻要不是真的被人販子拐去窮鄉僻壤，你哪兒都去不了！”

聽到這兒，林予楓長大了嘴巴，指着穆良辰和江懷璟一驚一乍的道：“繼、繼父？？？你就是那個、那個江懷璟的便宜弟弟？”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秦牧白一個雞蛋塞進了嘴裡，隻能不停的支支吾吾。

“我走去哪兒，關你屁事。”穆良辰眼皮擡也不擡，繼續冷冷重複道。

雖然知道這個家夥說的應該都是真的，但那又能如何呢？從小到大，他雖然一直沒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但不想做的，卻從來沒人可以逼他去做。

來江城，本來就隻是想來看看。

到底想看什麼呢？想看到什麼呢？穆良辰坐在高速掠過的火車上時，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就想看看江城究竟是什麼模樣，究竟有多繁華，有多誘人？

誘人到能讓梁語施連家都想不起是什麼模樣，繁華到讓所有抛棄的理由都合理而正當。

如今他看到了，看到了聳立的高樓，看到了奔騰的河水，看到了光鮮的衣着、亮麗的燈火，所以他明白了，梁語施屬于這裡，這裡有她想要的一切。

但他不是。

他不屬于這座城市，也一點都不想要留在這座城市，這裡燈火通明，卻沒有他的家。

不久之前，梁語施說要送他出國讀書，他說「不去」，梁語施沒明白，他說的不去，不是不想出國去，或者說，不隻是不去國外，他是說「不“去”江城」。

他們找到他又能如何？還能把他關在這裡不成？

似乎是猜到了穆良辰在想些什麼，江懷璟不由得嗤笑一聲。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

想讓一個人聽話的方式有很多種，而父母想要孩子聽話的手段則有更多種。

不僅如此，還全都合理合法，隻是真的到那時候，一切就都晚了。

“給你兩個選擇。”江懷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江東昀」三個字，緩緩開口道：“一、繼續逃跑，我就當今天沒看見過你，至于後面會不會被抓回去，以及被抓回去以後面臨怎樣的後果，依你所言，都與我無關。”

他沒接電話，擡頭看向穆良辰，繼續道：“二、跟我走，我送你一條别的路，不用出國，不用回老宅，也不用跟不讨人喜歡的長輩們經常見面，畢竟裝乖扮巧實在不适合你。”

來電顯示滅了下去，沒過幾秒鐘，一旁滴溜着眼睛在兩人身上不住打量的林予楓接起了電話：“喂？哦江叔叔啊。”

“啊？江懷璟？”林予楓看了旁邊的江懷璟一眼，然後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對着電話那頭道：“不知道啊，昨晚散了攤子就走了，說是有什麼要緊事兒，沒回老宅去嗎？那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幫您問問？哦不用啊……嗯好嘞，那江叔叔再見。”

林予楓挂斷電話，準備繼續看他的熱鬧，一旁的秦牧白比了個大拇指：“牛”。

“害，小事兒一樁，自家兄弟嘛。”林予楓聳肩，這麼多年他早就學乖了，現在可是個家喻戶曉的乖寶寶，嗯，裝的。

“怎麼着？走不走啊？”秦牧白跟收工的片警兄弟們打了個招呼，催促道：“都别擱這兒站着了，當心一會兒被人看見，麻煩。”

他瞥了穆良辰一眼，絲毫不顧及的開口道：“要不直接打暈了帶走？臭小孩兒就是欠教訓。”

“我說秦大警官，還這麼多人呢，你說話含蓄一點，注意影響。”林予楓勸道，但看熱鬧的熱情兒卻絲毫沒有降低的意思。

“還想着擱這兒看熱鬧呢？小心一會兒自己被當成熱鬧看。”秦牧白跟看傻子一樣的看了林予楓一眼，自顧自的上了車。

“去哪兒啊？老地方？”林予楓問江懷璟道。

“我家。”江懷璟點了點頭，看着穆良辰又補充了一句：“市區我一直自己住的那套别墅。”

林予楓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去勾住穆良辰的肩膀，解釋道：“那家夥在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套自己的大别野，他爸都不知道具體地址，以前都是跟我們哥幾個做秘密基地用，來都來了，不想去看看這些萬惡的資本家們，私底下都什麼嘴臉嗎？”

“放心，有警察叔叔……”他看了車裡的秦牧白一眼，想起剛剛這貨還當着人小孩兒的面說要把人打暈來着，頓時話音一轉：“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麼着，正愁抓不着這家夥把柄呢！”

江懷璟撇了他倆一眼，也沒了耐心，自顧自的上了車。

林予楓歎了口氣，帶着人半推半勸的塞進了他車裡，然後轉頭上了秦牧白的副駕駛。

車輛揚長而去，林予楓關上車門，然後狐疑的道：“奇怪啊，江懷璟這脾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還這麼有耐心？難道他跟那小孩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貓膩？”

想當初揍人洪家那小子的時候，可沒手下留情過，還往人洪靜燕窩裡摻堕胎藥來着……那叫一個狠呐。

秦牧白罕見的沒搭腔，林予楓想到當年也歎了口氣，又沒心沒肺的繼續笑道：“不過離家出走這又是什麼橋段？小孩兒就是小孩兒，幼稚的緊。”

“我們當初不比這幼稚一百倍？”秦牧白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一腳油門跟了上去：“隻不過這孩子的底色，到底是比我們當時要純良了太多。”

至少從沒想過要傷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