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别接啊?”腕表上方躍出一方視頻投影,溫決那張被黑超遮掉大半的狂放帥臉自上而下,自死亡角度逼視他,“溫準,你搞啥呢?不在局裡?逛街呢?——看把你給閑的!”
“有事說事。”溫準道,“沒事我挂了。”
視頻兩端的人都生着漆黑的直發,共享着同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盡管一個烈一個冷,一個癫一個穩,但就連眼下這點不爽不悅的神色,都如出一轍。
甚至還都戴了眼鏡……對面是黑超,這邊是黑邊框鏡。
清水無雕飾,過時到土氣的那種。
“你還能幹點人事不?”溫決叽裡咕噜了幾句不中聽的罵人話,“廢話少說,打聽個人。科學院的,有編制,風險級往上,你朋友——哈,和嫌疑犯稱兄道弟還真有意思沒成想超管局還開發了新業務——溫準!你他媽聽沒聽啊!?”
這回的操作鏡面翻轉了,溫準先用左手給腕表靜了音,又用右手點開手機麥克風,溫和得體回複了幾個上級的問題。
語畢,屏掉麥克風,他一秒拉下臉:“你說什麼了?”
溫決甩來一頓加倍激烈的國罵。不過他今天格外有耐心,到這會兒都沒挂電話,反而将來龍去脈粗暴複述了一遍。
這期間溫準應付了兩次上級,從褲袋裡抽出第二隻手機接了另一通電話,回複了三個人的工作訊息,走過林蔭下的紅磚路,來到一扇毫無存在感的白鐵門前。
“不知道,”他下結語,準備結束這一通毫無意義的通話,“我很忙,挂了。”
“你他媽是不是我哥!!!”溫決暴跳,“挂,趕緊挂,除了給我添堵你還能幹點啥——诶诶诶别挂!!!那人誰啊!?”
溫準擡眼,幾乎要觸到表屏的手頓住了。梧桐枝葉遮天蔽日,青翠的拱廊下,噴塗着熒光綠的黑色山地車碾碎一地婆娑葉影,自林蔭道另一頭沖來。
“溫科,早啊。”林昭高高地騎在車上,松開單邊把手,沖他問好,“怎麼,今天您一個人來?”
平光鏡片下,形狀銳利的黑瞳忽然一亮。溫準正想同林昭道一句“早”,耳邊卻聽得嘶嘶聲響。白鐵門自動打開,山地車橫沖直撞擦過他鼻尖,沒半分減速意識極其失禮地狂飙了進去。
“就是他!”溫決打了個激靈。五感六覺天生遠勝常人,溫決對自己那看不見摸不着的第六感也有着相當的自信:“謝——”
謝才說了個讠,溫準就把通話給掐了。
穿過白鐵門走了一段,工作電話告一段落。溫準收起手機,取下鼻梁上樣式普通的黑框眼鏡。
中環的住宅區與外環的魚珠巷不同,六、七層的小樓疏散分布在高樹、花牆與灌木之間,俨然一座野趣橫生的街邊花園。
但隻要離開特殊定制的折光鏡片,溫準眼中,無論何種風景,都包覆着一層油膜鉑光似的色彩,偏離了它們在陽光下的正确顔色。
透鏡視覺,溫準。
溫家的兩個孩子,雖是同卵雙生的親兄弟,性格和異能卻出現了奇妙的分歧。溫決的感官敏銳度分化到了所有器質,溫準僅有視覺方面格外尖銳突出。
犧牲其他感官後,他能比自己的弟弟看得更深、更遠。
冷色調的水泥小徑上,他看到殘留下來的不成型金紅色熱源。若柔軟的雲絮般綿延向前,急不可待繞過幾棟居民樓。
山地車沒有入庫,直接泊在研究所那一棟的樓下。人是跑着上樓的,看起來這會兒已進了屋。
熱量殘留明顯,體溫偏高。他很着急……為了什麼?
溫準沿着林昭的出逃路線往前走。到了中後排的一棟居民樓下,他擡手扶了扶單元門邊上,白底黑字印着“高功能科學研究所”的門牌。
這是林昭上樓前的習慣動作。今天他趕時間,但幾分鐘前,他仍然将這塊脫了兩顆螺絲、歪倒一邊的招牌扶正了。
但靠近了看,不免就覺得有點奇怪。
将眼鏡拿在手上,溫準踩着混亂雜糅的色彩上樓。樓梯間往來者衆,殘留下來的影像也是無迹可尋的亂。在這中間,他辨出最新留下的那一個形狀,敏銳地察覺到了色彩之上不自然的組成部分。
雙手前臂、小腹、脊柱上部……都顯出了反常的深彩色,指向組織炎症引發的局部體溫升高。
普通的磕碰傷不足以形成這一程度的色彩差值……更像是事故傷。
上班路上出了意外?出車禍了?
莫名有些煩躁,溫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将眼鏡戴回去,繁雜的色彩濾鏡消失。立定在一扇倒貼着福字紙貼的防盜門前,溫準按響門鈴。
腕表一跳,八點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