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沒人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愛空喊了兩聲門将沒得到回應,也沒看到倒地的那人有所動彈,他神色大變地朝着場邊大喊需要醫生。還沒完全沖到球門就被某個人像風一樣越過撞了個踉跄,對方單膝跪在門将旁邊。
那是任何人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但那個人是凱撒。
奧利弗·愛空頭都在犯暈,差點以為自己太着急産生了幻覺,但對方呼喊名字的聲音那麼笃定——艾琳!誰是艾琳?外國人的大舌音?他把人放平成平躺的姿勢,似乎是準備做急救的步驟。
愛空顧不上關心其他事情,先确定隊友狀态如何,呼吸是正常的,明石愛理閉着眼睛對自己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态,像脆弱的玩具一樣任由旁人擺弄。
無法确定她到底磕碰到了什麼部位,最糟糕的結果是她撞到了後腦勺或者是脖子。一時間愛空竟有些不敢看,倉促扭頭再次沖場邊呼喊打手勢,又阻攔回過勁來想要靠近的隊友和對手。
俱樂部青訓球員都接觸過急救科普,比賽中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碰撞導緻的傷勢、心髒驟停,最離譜的突發狀況甚至有天降霹靂。俱樂部起碼要保證這群青少年有一定的應急處理常識,或多或少培訓過。*
那邊愛空和凱撒一蹲一跪幾乎把人都擋完了,看不清楚情況。場邊導師在愛空發現不對的時候就立刻喊了暫停,醫療組就在附近待命,史納菲原本都沖進了綠茵場,又倒回去提起醫療箱,拽起醫生往門邊去。
洛倫佐喊别讓她吞舌!凱撒如同噩夢中被喚醒渾身一震,碧阿特麗切事後時就在中後場,幾步跑過來,她還以為這倆撲得這麼快已經做好了應急措施,但定睛一看兩個蠢蛋手足無措地杵在那裡,表情難看。
沒用的男人!碧阿特麗切一把将人推開,毫不猶豫地伸手掰開門将的牙關,去捏住她的舌頭,以免她在昏迷中無意識中舌根後墜堵住呼吸道,導緻大腦缺氧造成嚴重後遺症……
明石愛理就是在這混亂中醒來的,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比賽中,再睜眼好像就暈暈乎乎地躺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被圍觀,室友還試圖把手指伸進她的嘴裡。
看見門将睜眼,三人都明裡暗裡松了一口氣。鑒于這人起碼失去意識了得有一兩分鐘,愛空趕緊問:“還記得我是誰、發生了什麼嗎?”
你是我媽。你剛剛漏了個球讓我變得很被動。明石愛理放空眼神,一點也沒有說話的欲望,她在三雙眼睛的緊盯之下手肘撐着地面試圖坐起來,背景音是愛空崩潰的聲音祖宗求求你别動,她覺得很吵又很安靜,周圍的人似乎被凍結了,又似乎在無限靠近,哦,不對,在動的人好像是她。
她停住了。
有點冷。明石愛理喃喃低語。
什麼?誰在發問。
沒事。她費勁地擡手擦了把從額頭緩緩流下來的冷汗,不知道為什麼在場其他人都露出了更加驚恐的表情。
明石愛理心想剛剛左撲右擋了大半場,她怎麼可能會流冷汗呢?肯定是别人把汗滴到她臉上去了。往左邊看看是魂飛魄散的隊友,往右邊看是宛如石膏般慘白的對手,要怪罪在誰身上已經很明顯——這個時候凱撒倒是沒有再裝不認識了,但他先前讓她累積的不滿已經超出了限額。
她終于把目光放到了外表變得煥然一新,又實際上内核根本沒變的玩伴身上,他的表情……啊。明石愛理輕飄飄地疑惑:“你哭了? ”
該死的。他從沒在這人面前掉下過一滴眼淚!她總是莫名其妙地強調跟規訓也沒什麼兩樣。凱撒瞳孔緊縮,譏諷條件反射停留在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下一秒門将握住他的臉往後推,嫌棄道:“别把眼淚滴到我身上。”
明石愛理當然沒摘手套。視覺被剝奪,嗅覺就變得靈敏,草皮泥土的腥臭味、汗水和另一種鹹腥氣味強勢地籠罩了他。凱撒這輩子也沒辦法忘掉了。
但她卸力松手,把遮蔽的視野重新還給他,把惡心的夏天也還給他,把所有好的壞的都還給他。那張平靜的臉映入他的眼睛,從額角流下來的血被她抹了一把,還是不依不饒地蜿蜒而下,她不得不半眯起左眼,睫毛上殘留的那點紅跟針紮似地刺進他的心髒。她的血沿着下颌滴落,一滴、兩滴,落在深色的球褲上消失不見。
明石愛理也是松手之後,看到凱撒帶着一臉血污愣在原地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她盯了幾秒:“什麼嘛。”
她突然笑了起來:“原來不是流眼淚,而是流血了啊。喂,看夠了嗎?這下看清楚我了?”
“………………”
醫生揮開青少年們,看着不聽話的傷患,頭都開始大了起來。他果斷轉頭喊:“把擔架展開!”
*
“你叫什麼名字?”
“明石愛理。”
“好的,愛理。你覺得有哪裡不舒服麼?”
“你這樣一直反複問我問題讓我覺得不舒服,但是謝謝你幫我包紮。”
“不客氣,我是說身體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