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洛是一點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在實戰訓練課上昏迷的。明明前一秒還在遊刃有餘地和蒼溟的幾個傀儡過招,下一秒卻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是臉着地還是後腦勺着地。
但現在的情況就是,她清楚自己在做夢,卻怎麼掙紮都醒不過來。
視角像被固定住一樣,她的眼前正在循環浮現着一具具靈獸的屍體,其中混雜着幾個孩子吓白了的臉,清晰的可怕,她甚至可以看清某個小孩下巴處濺上的血珠。
滿目猩紅、耳邊全是恐懼的哭嚎聲,“異類”“叛徒”“怪物”等詞像是一根根釘子一樣在向她的大腦裡鑽,每釘深一寸都是尖銳的刺痛,帶起一陣陣不由自主的顫抖。
未洛強迫自己閉上眼不被影響,可這個噩夢卻變本加厲,直接開始在她腦海裡強行植入無數人類的慘烈死狀。
或者說,血染整座空言城的畫面。
毫無生氣的人類屍體成堆堆在路邊,内髒流了一地,整條馬路幾乎都被人血染成了紅的,遠處一連串追尾報廢的汽車冒着黑煙,燒焦味伴着血腥味,不停向她鼻腔裡湧。
遠處的路燈杆上吊着幾個人,臉都被勒成了可怖的紫色,有血順着腿和指尖往下嘀嗒。
未洛的視線聚焦過去時,屍體卻變成了郝老闆和盛夏的外貌。
她再一轉頭,路邊橫着的、被砍掉雙臂的屍體是蒼楠和羅洲。雙腿皆斷、胸口一個血洞的是溫子落和粉墨。
肩膀突然被人輕拍,她掙紮着不想回頭,可身體不受控制地轉了過去,于是“父親”神色空洞的臉出現在了她面前。
“小洛啊。”父親咧嘴笑了,露出的牙齒上染着血絲,“你不如自我了結吧,控制不了自己的本性,你比月還要罪大惡極。”
未洛順着他的目光低頭,隻見自己滿身都是血迹,鞋子上、腿上、衣服上,沾染了鮮血的雙手與記憶裡某個碎片逐漸重疊,恍然間未洛甚至感覺自己的雙手變成了鋒利的獸爪。
“姐姐。”月的聲音也在她耳邊笑,“你哪是想拯救世界,你隻是想讨好人類吧?”
“幫他們解決問題就能證明自己一心向善了?萬一要被解決的東西是你自己呢?英勇就義?你覺得他們真的會領情嗎?”
未洛喉嚨發緊說不出話,對月的殺意幾乎已經達到了頂峰,她掙紮許久後開口就是罵:“滾開,閉嘴!我了結之前也至少先殺你三個來回!”
月大笑:“好兇啊姐姐!我實在是有點期待哪天你真的失控殺人之後的表情了,你會哭嗎?委委屈屈梨花帶雨的那種?”
“我還沒見你哭過……不如我先去殺點人刺激一下你?我看那個姓蒼的小傻子就不錯,姓郝的胖大叔和姓溫的小垃圾也可以~”
未洛拼命去尋找月的位置:“你敢——”
……
月的聲音和周圍的景物逐漸模糊,未洛一堆髒話罵出去卻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窒息感緊接着漫上來。
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死寂黑暗中迅速下墜,恍惚間她下意識伸手向上抓,居然真的攥住了一串線狀的東西,還莫名的有些燙手。
有人輕聲喊她名字,未洛昏昏沉沉間終于睜開眼。
入目先是校醫務室潔白的天花闆,再是蒼溟寫滿無措的臉,然後是死死攥着他流蘇耳墜不放的,自己的手。
她手臂發麻暫時動不了,蒼溟被拽着耳墜也不敢動,二人無聲對視着,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轍的迷茫。
“小時候,我一把抓住了鄰家小帥哥的漂亮耳墜,把他拽過來就是吧唧一口,鄰居都打趣說我倆将來的關系肯定不錯,但誰知——”
不知誰在旁邊刷小視頻,盡管察覺聲音太大後匆忙靜了音,但無感情的機械女聲已經在靜音之前念出了某篇小說的開頭,與當下的場景匹配到了一種詭異的程度。
“……”未洛忙不疊撒了手,有點想笑但大腦依舊昏沉着。
“宋、九、楓。”蒼溟直起身子,掐着鼻梁一字一頓,“滾出去刷。”
宋九楓把手機塞回兜裡,一邊捂嘴狂笑一邊道歉:“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手機鎖屏之前還刷着視頻——哎未洛同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未洛從小床上坐起來,擡手按了按太陽穴,終于找回些真實感,“就做了個噩夢——我剛才怎麼暈的?”
說完這句,她才發覺自己的話裡帶着濃重的鼻音,後知後覺地擡手一摸臉才發現自己真的哭了滿臉淚。
蒼溟給她遞了張衛生紙,還有兩塊水果硬糖:“毫無征兆就倒了,診斷結果依舊是低血糖,還有點感冒征兆。”
“對對對。”宋九楓點頭補充,“幸虧蒼溟把你扶住了,送你來醫務室的路上你渾身都發抖,還一直哭,像被魇住了一樣,你是不是這幾天抓蠱蟲累着了?”
低血糖這仨字簡直像什麼暗号,前兩回她能量出差錯,進醫院挂水也是低血糖的診斷結果。
極陰化人雖然不是百毒不侵,但身體素質也不至于這麼虛弱,結合夢境,顯然又是月在搗鬼,打算影響她心态。
未洛拆開糖塞進嘴裡,隻覺得頭疼。
不過說到底是無用功,月越氣急敗壞,就越說明他們走的路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