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謊手環半天沒響，未洛頭一回覺得對視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她真的想把“何德何能”四個大字貼腦門上了。

蒼溟是誰？一個自打她來到這個世界，身上的标簽就一直是冷漠傲氣、心機毒舌、目空一切、刀尖舔血的豪門少爺。

他在幹什麼？他在主動帶着個測謊手環和她道歉，然後問她能不能理理他……？

她确實是希望他長嘴，意思是有話直說對大家都好，但是……

蒼溟雖然除了耳根微紅以外，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别，但此刻未洛卻莫名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委屈失落的情緒。

目空一切的少爺在委屈？

别别别别别這也太吓人了，未洛瞬間搖頭想把這個驚人的總結甩出去。

結果蒼溟看她搖頭還以為是不答應的意思，神色慌了一下，向前兩步急切詢問：“為什麼？你要是——”

“不不不你先别說話！”未洛生怕他又說點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趕緊搶答，“少爺你的意思是，讓我之後别再繼續躲着你？”

蒼溟點頭。

震驚的情緒下去得差不多了，未洛有點不信少爺這舉動是發自内心的，于是賊兮兮地試探了一句：“那你求我？”

就她這欠揍的表情，就她這欠揍的語氣，蒼溟還能忍住不諷刺她的話，那……

她連心理預設都沒做完，蒼溟就又開口了，說得分外自然：“求你。”

未洛倒吸一口氣，滿臉複雜地沖他伸出手：“……來，蒼少爺，把手給我。”

少爺聽話照辦。

伸過來的手生得漂亮，幹淨又不失力量感。未洛心無旁骛地在他手腕内側點了兩下探了探魂，魂挺穩的，确定是本人。

蒼溟手指輕輕蜷了下：“這是幹什麼？把脈？”

“我看看你是不是被奪舍了，很可惜沒有。”未洛一臉微妙地把他的手推回去，隻感覺自己一覺醒來世界大變樣了。

蒼溟還在等待答案，她盯着他手腕上的測謊手環，突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你帶着這東西，就不怕我問點什麼很敏感的問題麼？”

“比如？”蒼溟觸了下手腕上未洛點過的地方，微微挑起了一邊眉毛，視線依然灼灼地看着她。

未洛像模像樣地打開了手機備忘錄：“你家頭部公司的商業機密，挑兩個說來聽聽。”

蒼溟面上閃過一絲失望和無語：“……”

他實在忍不住了：“你腦子是不是被詭人啃得隻剩下一根筋了？”

“哎——對味了！”未洛一拍手，差點又把輸液針扯掉，“還是放心做自己吧，你傲一點我才能放心和你互怼，而且我不是因為你笑話我成績生氣的……不是，我根本沒生氣。”

“至于你身上的那些背景的真假我差不多也有數了，但畢竟說好坦白，你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她接着說。

“什麼？”蒼溟問。

未洛清了清嗓子，一個問題問得自己也有點緊張：“異能學校入學考試之前，你見過我嗎？什麼時候？在哪裡？”

蒼溟突然收回了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偏開頭沉默了。

未洛就這麼靜靜地盯着他，不說話，等待着答案。

蒼溟視線落在地面上，清楚地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見過，當然見過。

天台“初見”，未洛問出同樣的問題的時候，他就想答“見過”。奈何看她的反應完全是不記得他了，他最後還是選擇換了一個答案。

四年前，怪物暴亂，他在瀕死之時睜開眼，看到的唯一一個人，就是單手持劍擋在他前面的未洛。

那時風沙飛揚，塵暴肆虐，狂風卷起她束在腦後的淺金長發，一襲紅衣在風中飄揚，卻不像是在較量抵抗，更像是遊刃有餘的禦風者。

那個瞬間，所有景物皆成了不起眼的背景闆，她是世界中唯一的亮色。

雖然下一秒未洛一回頭，看見他還活着差點吓得平地摔。但少年驚鴻心動波濤洶湧，單這一面他記了四年，更是夢了無數次。

那時的情感，它其實可以有無數種解釋，比如吊橋效應，比如敬佩力量，都可以與心動一詞擦肩而過。

但實在架不住之後的四年裡，這個身影時不時又會在他的世界裡橫沖直撞活蹦亂跳，強調自己的存在。

他是從來沒想到過，一見鐘情這四個字居然能用到自己身上的，太矯情了，像什麼騙子。

四年過去，當時怯懦無能的小少爺現在也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了，而未洛還是和初見時一樣，燦爛明媚又果敢，甚至看起來連年齡都沒變過。

蒼溟完全清楚，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大概未來某天，她還會像以前一樣不告而别。

他是想讓她留下，可現在情感不對等，若執意坦白，那和綁架沒有區别。

更何況在現在的未洛眼裡，他們不過才認識了一個月，他完全是個無緣無故示好的怪人，無足輕重，甚至非常可疑。

要是換成他，認識一個月的人突然沖過來自顧自說“你失憶了還把我忘了”，他鐵定把這人當成神經病踹開。

未洛的一句“我們見過嗎”無疑是當頭一棒，軍訓之前他滿心矛盾不知怎麼疏解，考核時未洛一句朋友又讓他有些釋然。

凡人摘星是妄念。

能以報恩為名為她掃除一些陰影裡的障礙，幫她了解這個世界的種種，方便未洛向她自己的目标前進，他也能知足。

…暫時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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