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陰沉烏雲壓頂,大雨自天幕傾盆而下,如注似泣,好似連老天都在哀恸。
軍營門口出現了一行人緩緩歸來,皆步履沉重神色哀默。隊伍中央,衆将扛着一口漆黑的棺木,雨水沿着棺蓋滑落,在棺身上沖刷出一道道冷冽的痕迹。
營門口,數百将士皆錯愕地立于雨中,一時間無人出聲。方茉雲的名字,亦是盧家軍心中戰無不勝的存在——她一人可擋千軍,她在,便可穩數萬軍心……
此刻,看着那口棺木緩緩靠近,衆人竟似齊齊失語,隻剩下雨聲轟鳴在耳邊。
“這……是……我……茉雲……?”忽然傳來元帥地顫聲之問。
但他聲音好似在雨中消散,最終威行點了一下頭,頓時失控的淚水混着雨水劃過元帥滄桑的臉龐,其餘人無一人敢上前一步,皆愣愣地看着那口棺木,好似一場噩夢一般。
後面緊随着,滄海背着渾身濕透、氣息紊亂的正嘯緩緩走入大營。正嘯臉色慘白,嘴唇緊抿,整個人昏厥不醒……
白神醫晃過神來,馬上轉身往正嘯走去,他知道正嘯傷勢太重,需要馬上救治,可他眼中已然泛起水光……
若辰則站在帳外,整個人仿若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他根本無法接受茉雲就這樣離去。
“怎麼可能……”若辰低聲喃喃,聲音裡全是茫然,“你怎麼……怎麼就……”
而那茉雲的棺。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一絲回應。沒有一聲叮咛,沒有一絲掙紮,就這樣穿着他的盔甲、帶着她未盡的諾言,沉寂地歸來。
營中将士看着眼前的棺木,又目送着正嘯被送入營帳,一時之間,原本整肅的軍心,忽如被驟雨擊碎,哀傷、震驚、不解、恐懼,紛至沓來。
雨越下越大,整座軍營仿佛陷入了天地同悲之境。冰冷的雨水無聲砸落在營旗上、甲胄上、士兵的面龐上,好似蒼天也不肯接受這個結局。
衆将聞聲皆至,執禮、雄山、鹿裡……紛紛立于雨中,望着這口棺木,渾身仿佛被抽去了力氣。任風吹雨打,皆未動分毫,隻是伫立,眼神空茫如潮。
而潤吉、小馬、太易、石川……那些曾随她并肩作戰的将士,此刻一個個跪倒在棺前,泥水裹着他們的膝蓋,但沒有人動彈。
“頭……”小馬的聲音已經哭啞,他的手死死攥住棺沿,像個被抛棄的孩子,哽咽道:“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潤吉伏地,拳頭猛捶着地面,低吼道:“不是說好了,終有一日要親眼看見南境平定嗎!”
忽而,一聲炸雷橫劈長空,雷聲隆隆如戰鼓驚魂——方茉雲,她用自己的命,替正嘯、替盧家軍、替南境蒼生換回了希望。此刻,天地同悲,山河無色。
而就在茫茫默哀的人中,唯一仍能穩住身形的人,卻是王強。
他站在帳門外,靜靜看着這場撕心裂肺的悲恸。雨打在他的臉上,滑落的卻不僅是雨,還有他眼中不屈而狂悲的淚。他眼中深深地閃過一絲狠戾,好似是茉雲留給他的,對人世罪惡深深的憎惡……
夜裡,他走入了鹿裡的營帳,鹿裡斜靠在榻上,整個人如同瀕臨崩潰,氣若遊絲地支撐着意識。
王強站在他面前,語氣平靜卻如驚雷:“鹿裡将軍,她為救少帥和你而死,忠義是難兩全,可你想好了嗎?”
鹿裡擡起頭,眼眶通紅,嗓音沙啞卻發不出一字。
王強卻沒有繼續逼問,而是淡淡一笑,眼神中卻藏着壓抑已久的悲恸:“雲姐說讓我事後來問你一嘴,不為難你……她說你心裡有數。她亦是個有恩必報之人,所以她說不要強求你,都是你的選擇。”
話音落下,王強已然準備轉身。
可就在他剛欲邁步的瞬間,鹿裡忽然一手撐地,咬牙強撐着自己站了起來,死死一把攥緊了王強的手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茉雲之死,絕不能善罷甘休。”
他一字一頓,聲音沉得像是撕裂喉嚨,
“她用命護下了少帥和我,那些惡人——必須血債血償!”
王強這才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頭,冷冷盯着他,一臉鎮定自若說道:“好。那便從您身邊人查起。您那個騎射營副将……便是鴻音安插在盧家軍的内應之一。”
鹿裡頓時一震,看向王強,頓時眼中震驚交雜着怒火:“你說什麼?!”
王強眼神冷如霜雪看向鹿裡,好似眼神再告訴他,他們能布下那樣的陷阱,一絲一毫都不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