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這位夢裡的霸主大人相處,她總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這個夢裡的NPC像是交疊着的,無法被祓除的、混亂的粘稠詛咒。纏上自己了一樣,每次入睡後十有四五說他要來打秋風。
“輕易被這種雜碎咒靈弄成這個樣子,你與蠢笨的老鼠也沒有什麼差别了。”
禦座上的男人如此說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夏油小紅看起來也感到很挫敗,結結巴巴,豆大的汗珠淌過面頰:“對不起……我也是不想這樣的,宿傩大人,是我太弱了,嗚。”
她說完,遲疑地喃喃:“以及,咒靈——咒靈是什麼啊?”
夏油小紅後知後覺地抓到了陌生的關鍵詞,緩慢地擡起頭,落在臉頰上的淚珠還凝在臉龐,被身前的業火緩慢地烤幹蒸發。
身居在夢境一般領域裡最高點的存在映入眼中,他有着近似人類男子的外貌,身形高大,面容深邃俊冷,眼眸留白較多反倒顯得邪性殘酷,輪廓線條硬朗,結實挺闊的胸肌被寬大的和服随意攏着,衣下伸出四隻相同的手臂。
臉頰尚未閉合的紋路生出了額外的眼睛,透出禁忌與神秘的意味來,猶如神話中劫掠厮殺為樂、受民間祭祀的傩神。
這樣古代近似于天災的存在,隻是半阖一雙猩紅的長眸興緻缺缺地看着座下,彎曲指節,輕輕抵在額角,慢條斯理地道:
“啊……忘記了,你是連咒靈的存在都感覺不到的人類了,比起負隅頑抗的田野老鼠來說,更像是螞蟻。”
小紅摸了摸被業火烤得微燙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恍惚,“什麼存在?難道說我在做夢這件事跟我現實有什麼聯系嗎?還是說至今為止一切都是我想象出來的幻覺。”
兩面宿傩眉頭微動,露出一個帶着輕視睥睨的眼神,“幻覺?”
他語氣不善地說出令人感到畏懼陰沉的話語:“我不是你想象出來的存在,也不是你狹義定義裡所認為的‘幽靈’,能夠作為居室承受我受肉回世前的靈魂是你的榮幸。”
“喂。”
似是想到什麼,他放下交疊的雙腿,身體微微前傾,遞來怖人的壓迫感,“這麼長時間,你都認為我是你想象出來的存在?”
小紅懦懦地回答道:“不敢,就是我有點不太明白,因為我剛剛好像死了一回,是用「一回」做量詞嗎?我隻是疑惑這次做的夢好像有點不一樣,因為在夢裡不被大人您殺還是頭一回。我記得……我是在去找哥哥的路上……”
夏油小紅臉上的汗順着柔和的下颚線淌入制服領口,她分不太清這是因為太過于炙熱的業火的作用,還是自身因為緊張或者恐懼什麼情緒淌下的汗水。
如果放在千年前,有話本裡妖怪橫行的世界,或許夏油小紅就是那種跟在夢裡幻想的宿傩霸主身後,拿着脆弱的匕首、身手敏捷地殺滅攔路者的小跟班吧,就是主角都會唾棄的那種膽小的、迫于威壓而投靠敵營的卑劣小貓忍者。
也太卑微了……
短暫地自省後,雖然說話颠三倒四的,小紅仍舊勉強地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倒不如說,這樣一來,宿傩大人是否真實地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實質的或虛拟的對我來說都沒什麼,我們現在在這裡交談就是真切的,畢竟我也已經死了嘛。”
死了
——我嗎?
說到這裡,她腦内名為“理智”的弦終于崩潰了一般。
小紅低低地嗚咽一聲,抱着頭緩慢地蹲了下來,“我怎麼就死掉了啊。不應該的啊,我在做什麼呢?”
兩面宿傩無聊地說:“雖然我并不在意蝼蟻的求饒或哀嚎,但每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覺得你連正常溝通交流都不太暢通。你在人類社會也是失敗者吧。”
他眼神冰冷,偏頭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來,“但是無論多少年,蝼蟻的這幅模樣就很能讓人愉悅得起來。”
“…感恩,至少我有讓您開心的價值。”
小紅擡起眼睛,尴尬地回應稱贊,面對對方惡劣的嘲諷态度反而很好,讓發脾氣的人都覺得施加在她身上真的能夠獲得除了哭泣和嗫嚅以外的反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