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小紅。”

風平浪靜的教室内，戴着眼鏡的長發女教師舉起長長的教棍沉沉打在黑闆書寫好的知識點上，語氣不善地叫着後排靠窗正昏昏欲睡的學生名字。

頭埋在環抱在桌面的臂膀内的夏油小紅睡眼朦胧地擡頭，露出一張清秀可愛的臉來 。

清澈的眼瞳裡還泛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水霧，微垂下至的眼睛讓她看起來膽小又怯懦，像街尾把自己縮起來的流浪貓。

她聲音低低地喊“是”，受驚一般緩緩起身，随着她動作向後挪移的椅子發出細微的響聲。

“你來說這道題。”

女教師看着她流露出像要被名為數學的巨怪吃掉一般驚慌失措的杏眸，半歎氣一般地道：“小紅，上課不要睡覺。”

“好的。”

夏油小紅微弱地，很輕地點頭，看着黑闆上的字迹，又痛苦地搖搖頭，誠實地道：

“……良子老師，這道題我沒有專心聽講，我沒有辦法正确地解答出來，真的很抱歉。”

她雖然沒有掉眼淚，但垂着腦袋濕漉漉地看向前方的樣子很容易看出她的失落和歉意。

本來準備出口呵斥的教師再一次無力地敗下陣來，她揮了揮教棍，示意她坐下。

每次名為“夏油小紅”的學生站起來回答，都是對在教室内的所有師生的一種折磨。

她良好的認錯态度和看起來被夢魇折磨了一宿的迅速崩潰的淚失禁狀态，都讓在場的人下意識覺得自己在對她施加什麼酷刑。

坐回座位的夏油小紅緊緊攥着手裡的水筆，在心裡小聲地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困了。

考上廉直女子高中對她來說并不容易，這所中學有着嚴格的入學測試和家庭環境考核，學院學生中不乏貴胄子女與富豪世家。

為了能夠離家裡那位優秀的哥哥上學的地方更近，她還是咬牙流着淚付出艱苦的考讀努力被錄進了。

其實夏油小紅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就算升入了一流的女子高中努力地念書完成作業，也仍舊比不上名列前茅的天才們。

說起來，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這個高中呢，讀入學條件寬松的公立學校不也是很好的嗎？

夏油小紅痛苦地想，又重新陷入思想困境中去，自責起來。

她本來想趁課間睡一會兒，又想起每次一旦進入睡眠狀态都要做的詭異夢境，夢裡有一個居高臨下的神經霸主，總是霸道暴戾地發号施令，稍有不快便在夢裡拿捏欺負她。

雖然不太明白那是不是幻想出來的對象，但或許這間接的映射了少女的學習壓力。

盡管已經基本習慣了夢境裡疼痛帶來的恐懼與惶恐，少女的身體仍舊忍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像被刮過一陣寒冽未褪的冷風。

想到這裡，夏油小紅舔了舔牙尖，眨眨眼，把黑闆上的文書一字一句地仔細騰在筆記本上。

……

夏油小紅有點奇怪。從她還很小開始嘗試認字開始，她便對這一行徑感到了本能強烈的厭惡感。

這個來自腦海深處對文字「不能理解」的根源概念。

在孤兒院的時候她在和同齡人一起學習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她覺得課本上的文字都好可怕，但這顯然不利于她的領養。沒有家庭想要一個連字都認不得的笨孩子。

于是夏油小紅每個夜裡都偷偷點上夜燈，在卧室的角落裡加倍地學習，盡量看進那些晦澀的字節，為了不讓領養她的新家庭覺得她是一個養起來很棘手麻煩的孩子，硬生生地看順眼了。

周圍的人總認為她沒有流露出來那麼難過，敏感又膽小的性格，很容易慌張到流淚，甚至于緊張到流汗對她來說隻是習慣性的條件反射。

但至少家庭裡帶給了她許多溫暖，也算不虛在孤兒院刻苦分學習與表現，不僅父母經濟條件可觀，人也非常和藹，一直想要個貼心乖巧的女兒，視如己出，家庭中大幾歲的哥哥也是個關心她又暖心的長輩。

但家裡的兄長似乎很忙，他好像也和别人不一樣。因為能夠看到糟糕的事物而煩惱着，會無故地對着空氣裡的某個角落露出冰冷的神情，毫無溫度的眼瞳流淌着未知的情緒，随即如從未發覺一般地移開視線。

雖然夏油小紅不知道他到底看見的是什麼，但也願意替他保守這個秘密，不會主動提及這件事。反正不懂嘛。算了。

家庭就是靠互相包容聯系在一起的嘛。

……

睡眠不足的教學時間終于結束。

放學後，值日的同班同學擔憂地看向她，開口道：

“小紅，你真的沒事嗎？你看起來狀态比昨天還要差很多。”

今日留守值日、對她進行禮貌地問候。這位同學坐在她的右後位，夏油小紅并不是很熟悉，或者說她在這個班級裡沒有可以告慰與理解的對象。

她隻記得這是一位非常和善開朗的女生，有貼身的女仆送來便當，警惕的黑衣保镖接送她上下學，家中應當很有底蘊。

小紅赧然地露出一個微笑，蒼白的面色很沒有說服力，眉眼中帶着幾分受寵若驚地說道：

“我……最近的睡眠質量不是很好，所以可能看起來可能很糟糕，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感謝天内同學的關心。”

她像是顧忌着什麼，說出關于“睡眠質量”的理由的時候不自然地頓澀一刻，咬到了舌頭。

“真的不要緊嗎？”

值日生看着她的臉，蹙着眉把掃帚放在一旁，出聲道：“請不要勉強自己哦，如果實在身體不舒服，向老師告假兩天休息一下也是沒關系的。”

夏油小紅點了點頭，就算是禮節性安慰也讓她看起來十分感動幸福，少女的手指互相勾在一起，不安地放在胸前，道：

“多，多謝你，天内…理子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