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聖上賜婚,父親便愁眉不展,惴惴不安。我忍不住詢問父親,父親隻讓我專心讀書,未言其他。前日,宮中傳來聖上口谕,不準父親辭官。父親臉色慘白,頹然癱坐。昨日午後,父親将我喚到書房,與我言,若是他突然身死,讓我做好兩件事。一是,若長公主殿下或瑞王殿下前來府中,或是派人前來,讓我求兩位殿下保下葉家。等叔父出現,便讓叔父投靠兩位殿下。之後一切,我都要聽從叔父的安排。若是兩位殿下沒有來,也沒有派人前來,我不必管喪事,趁着白日人多,帶上家中老小去往瑞王府,尋求殿下的護佑,等待叔父出現。”
“二是,若瑞王殿下不肯護佑,我就要守好葉府,遣散下人,隻留下幾個忠仆。閉門不出,警惕度日,不可搬離京城,等待叔父到來。若是叔父出現,還是要讓他投靠兩位殿下。若是叔父沒有出現……那就隻能聽天由命。”
葉懷英渾身顫抖,繼續道:“父親之言,令我驚恐不已,萬分擔心父親的安危。可不論我如何詢問,父親都不肯說明緣由,隻說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我問父親,為何不可搬離京城。父親言,隻有京城,天子腳下,對我們來說才會安全些。若是回鄉,恐怕剛出京城就會喪命。”
葉懷英咽下喉間哽咽,道:“我最後問父親,為何不現在就去投靠兩位殿下。父親面露糾結。我看出父親既想投靠兩位殿下,又不敢投靠兩位殿下,猶豫不決。我哭求父親去投靠兩位殿下,保住性命,父親……父親長歎一聲,說要再想一想。萬沒想到,昨夜父親便……”
葉懷英看向裡面的床榻,緊咬下唇,無聲哭泣。
顧晨和姑母對視,問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懷英轉回頭,嘶啞開口。
“昨夜有人來過。幾人剛走,我就趕了過來,正好看到屋内燭火熄滅。我以為父親如常歇下,便回去睡下了。兩位殿下來之前,我和弟弟才醒來,方知昨夜父親……府中還起了火,而我和弟弟被下人在府中角落發現,昏睡不醒。我和弟弟怎會從屋内到了外面,又怎會昏睡不醒?昨夜定是有人要害我和弟弟!我看過父親後,不敢再在府中停留。剛準備要去與祖父和祖母說明,前去王府,就得下人禀報,兩位殿下即将到府……”
葉新不是立即死去的?沒有确定人死了,顧曙的人就放心的去縱火了?
聽過葉懷英的話,顧晨不再将他當成孩子對待,問道:“你可知昨夜來府的是何人?”
葉懷英搖了搖頭,道:“我問過門房,門房說來人自稱姓黃,來自武府,讓父親親自來迎接。門房見那人口氣甚大,還是五個人,不敢怠慢,給父親送了話。後來是父親親自将人迎進府裡的。那時已是深夜,來人戴着鬥笠,一直低着頭,門房沒能看清他們的長相。”
顧晨一想就明白了,黃即皇,武是五。
葉懷英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道:“這是父親留下的絕筆信。還有一封奏折,我已命人送進宮中。”
顧晨仔細看過信,上面沒有什麼有用的内容,将自盡歸結于百官參奏,不堪忍受。再細讀,寫法上也沒有用“藏頭詩”這一類。隻字迹略顯潦草,要麼是寫的過于匆忙,要麼是被人逼迫着寫下。她看向姑母,微微搖頭。
葉懷英站起身,匆匆打開櫃子,拿出一個酒杯,道:“父親在信中言是喝下毒酒自盡。這是留在桌上的酒盅,裡面已經沒有酒水留下,但我還是收了起來。”将酒杯呈上,被旁邊的一個女子接了過去。
阿笙聞了聞酒盅,思考片刻,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再用沾過茶水的手指在酒盅裡面摸了摸,接着就要把手指含入口中。顧晨吓了一跳,剛要阻攔,見姑母打了阿笙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顧漪瀾怒道:“你瘋了!”
阿笙愣了下,道:“我隻是要看一下是什麼毒。”
顧漪瀾氣得胸口起伏,“你是想死嗎?”
阿笙倒很是平靜,道:“聽描述,這毒不是即刻發作,且不是讓人七竅流血的劇毒。我嘗一點,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你……”
顧漪瀾要氣死了,想将眼前人狠狠抽一頓。
葉懷英看着這場面,惶恐不已。
顧晨扶着姑母坐下,道:“阿笙,試藥不是要試毒藥,不可如此不忌。”她看向葉懷英,道:“你說的可是全部?”
“是,沒有半分隐瞞。”
顧晨想了下,葉新本可以留下一封供詞給葉懷英,将所做之事和幕後指使都寫明白,但卻沒有……葉新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明白就算留下了也沒有用。供詞若是能用上,就說明他已經死了。一個死人留下的東西,死無對證,可以被說成是僞造的。也許……他留了東西,但在葉英那裡?看來,一切還是要看葉英。
“好,本王會遵守諾言。隻還有一事,可否查看一下令尊的屍身?”
葉懷英明白瑞王的用意,應了下來。
顧晨道:“阿笙,你去看一下吧,是否真的是中毒而亡。”
阿笙甯願試毒藥,也不想去查看屍身,總覺得這不是大夫該做的。但她知道再解釋大夫和仵作的區别也沒用,無奈的去了裡面。
“這?!”
聽到動靜,顧晨、顧漪瀾和葉懷英都走了過去。這一看,吓了衆人一跳。葉新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水,可怖至極。
葉懷英驚懼交加。
“怎會這樣?下人說發現父親的時候,父親是躺在床上和衣而睡,面容平靜……我剛剛來看過,父親确實是面容平靜,怎會突然變成這樣?”
阿笙小心翼翼的避開流出的東西,查看了葉新的頭,然後解開葉新的衣衫。剛解開外衣,便見裡面的衣裳已經被黑血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