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夢境不斷。一會兒夢到小時候蜷縮在地上的雪兒,一會兒夢到雪兒在不見天日的暗房内瑟縮不止,一會兒又夢到雪兒衣衫褴褛在街上慌亂奔跑……那些她親眼見過的,沒見過的,在夢裡不斷出現。畫面最後停在雪兒的閨房,桌上燃着大紅喜燭,雪兒被推倒在床,面露驚恐……
顧晨驚醒,猛的坐起身,心緒不甯,捂着頭,很是難受。
原以為睡了不久,不想屋内昏暗,方知已經到了晚上。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她終于想明白了。喚來雲逍和海遙,起身收拾一番,簡單吃了些粥,去往含春閣。
錢媽媽見了瑞王,眼神與以往不同。昨夜,宋雪那房内一片狼藉,琴都斷了。奈何她問了許久,宋雪隻說是無意弄壞的,用她娘做威脅也沒問出個結果。宋雪哭得梨花帶雨,分明是有内情。問不出,她就隻能自己琢磨,琢磨來琢磨去,莫不是瑞王對宋雪起了心思,動了粗?也可能是宋雪得罪了瑞王,惹得瑞王動了怒。整個事情不清不楚的,她也沒辦法确定。
錢媽媽早就吩咐備好了酒菜,隻等瑞王來了就上桌。
房内,酒菜已經擺好。顧晨接過琴匣,讓雲逍關上了門。
宋雪坐在妝台前,背對着門。聽到聲響,側頭看去,見顧晨将一個琴匣放到了空置的琴案上。她原想以琴已斷,無法撫琴為由讓人離去,沒想到,這人竟帶了琴來。
顧晨放好琴,走到宋雪身前,牽起她的手。宋雪掙開她的手。顧晨再去牽,又被掙開。二人都沒說話,就這麼一個牽,一個掙,像兩個鬥氣的孩子。顧晨突然俯身,直接将人抱了起來。宋雪哪想到她會這般,差點驚叫出聲。
顧晨抱着宋雪,讓她坐到了琴案後。将琴匣打開,取出裡面的古琴。蹲在地上,仰頭看着她,道:“雪兒,這是我母妃留下的琴,名為‘空鳴’。昨日是我弄壞了你的琴,這琴是我賠給你的。”
宋雪心髒狂跳,還沒穩下來,開口就要拒絕。
顧晨擡手輕輕捂住她的嘴,道:“先聽我說完。昨夜,我已經弄清楚了,你找去王府的時候府上沒有幫到你,是我食言了,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回京之後,是我顧慮良多,沒有來找你,讓你受苦了。當年,我沒有替你考慮周全,隻幫了你一時,之後我便随父王曆練于軍中,我……”她停了下,沒再說這些沒用的解釋。
“我沒能一直護住你,反而讓你在侯府更加艱難。所有這些,你大可怨我。無論你如何怨我,我都願受着。但你若是想趕我走,讓我不再見你,我無法答應。就算你覺得我是以王爺的身份仗勢欺人也無妨。”
宋雪定定的看着顧晨,沒想到她竟會說出如此霸道的話。
“雪兒,發生的皆已發生,我無法改變什麼。你也許會覺得我說的話很可笑,一句話就想将事情都揭過去。但這是事實,任我再是如何想改變過去,也不可能。雪兒,我願起誓,從此刻起,我會護着你,一直護着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分毫傷害。”
顧晨放軟了聲音,道:“我知道你介意自己的身份,但我不介意。在我的心裡,你一直都是那個雪兒。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即便你是真的怨我,也無妨。我不求你的原諒,隻求你可以讓我護你周全,餘生無憂,可好?”
宋雪拿開顧晨手,偏過臉去。自己的身份和過往,豈是說不介意就不介意的。她沉默良久,道:“王爺,學琴吧。”
聞言,顧晨難掩失落,垂着頭蹲在原地。待琴音響起,她猛地擡起頭,雪兒彈的不是《不複見》!這是不是說明,雪兒不再拒絕與自己相見了?
顧晨展顔而笑,那是不曾有過的開心。
宋雪的餘光看到她的笑容,撥着琴弦的手頓了一下……一曲終了,問道:“王爺可是要從頭學起?還是自有想法?”
顧晨心情大好,開心得合不攏嘴。學琴隻是個由頭,雪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都好!”
宋雪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沉默了下,道:“王爺,這‘都好’是何意?”
“都好!”
“那……王爺先起來,退後一步,可好?”
顧晨倒是聽話,當即站了起來,向後退了一步。
顧晨這般模樣,讓宋雪想起桂兒姐姐經常挂在嘴上的兩個字,呆子。她的表情終是緩和了下來,不再是面若寒霜。不自覺的用手指摩挲着古琴,道:“今日容賤妾想想該如何教琴,明日再教王爺,可好?”
顧晨笑容一頓,道:“雪兒,你又要趕我走了嗎?”
宋雪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心裡還是有一道坎,仍會覺得不自在。
顧晨想上前一步,擡起腿又收了回來,柔聲道:“雪兒,你不要再自稱賤妾,我實是聽不得。你我之間,隻以‘你我’相稱,可好?”
宋雪心頭一酸,垂眸道:“王爺今日先回吧。等明日再來。”
剛與雪兒緩和下來,顧晨知道不能逼得太緊。
“好。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明日我會早些來。”
等人走了,宋雪才想起沒有讓顧晨将琴帶走,這樣,豈不是等同于收下了這琴。她擡手輕輕撫過琴身,真是一張好琴。
自己這樣的身份,真的可以收下嗎?
王爺是面帶笑容上的馬車,可見心情不錯,跟着的衆人總算不用像昨夜那般小心翼翼了。回到府裡,顧晨主動要了吃食,這讓海遙一直緊繃着的弦松了松,晚上總算是睡了個好覺。